身上的人類定身術被解開後，險些被阿芒砸死的薩迪奧不由得潸然淚下。
他伸手扯著威廉的袖子，顫巍巍地張合著嘴唇，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傾訴，但一時竟什麼都說不出來，明明挺大個男人，卻硬生生搞出了幾絲「竟無語凝噎」的味道。
憋了十多秒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只得一邊攥緊拳頭，一邊用力地跺著腳，儀態盡失地淌著眼淚道︰
「苦哇！」
「……」
雖然被一個男人眼淚汪汪地扯著訴苦有些別扭，但在看清了薩迪奧大公現在的狀態後，威廉難得地發了一次善心，僅僅只是將袖子從他手里扯了回來，而沒有抬手給這個曾覬覦自己*的家伙一個大逼兜子。
在幾天之前首次見面時，這位薩迪奧大公的扮相完全稱得上一句「光彩照人」。即使經過了長途跋涉，但不僅面上絲毫不顯風塵之色，甚至唇梢鬢角都極為精細地打理過，如果不細看的話連淡青色的胡茬都找不到，一看就是那種時刻注重儀態的老派貴族。
可僅僅過去了幾天而已，眼下的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發絲蓬亂、面頰瘦削，兩只眼楮遍布血絲，臉上貴族常見的「鉛粉潔面妝」也幾乎掉光了，露出了下面色澤灰黃且黯淡無光的皮膚。
光看這幅樣子就能知道，他這兩天肯定是被折騰得不輕。
……
雖然威廉搶回衣角的動作略微有些粗暴，但薩迪奧大公已經完全不在意這點禮節上的小小瑕疵了。
在此時的他的眼中，親手把他拉出苦海還救了他一命的威廉，簡直和真神寄身的聖徒差不多，就差腦袋後面還沒長出光圈兒了，別說什麼動作粗暴，就算讓他從1變0，當場以身相許都不是不能考慮。
過去的這幾天里，薩迪奧屬實擔驚受怕到了極點。
他自忖也沒做什麼太過出格的事情，只是想要找個精壯的男人樂呵樂呵，稍微排遣一下旅途中積攢的疲憊罷了。
結果沒成想，自己看上的不僅不是個男人，甚至連人都不是！干脆就是一大團熱烘烘黏糊糊的爛泥！
……
雖然矮胖老頭他們反應足夠快，在穆德還沒怎麼消化的時候，便把薩迪奧從它的身體里拖了出來，但依舊還是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不僅身上的衣服被帶著酸性的軟泥化掉了大半，還在驚恐萬狀的掙扎呼喊中嗆了半肚子爛泥，身上的九竅更是被堵上了六個半，屬實慘得一批。
而當矮胖老頭等人一並被威廉抓住後，薩迪奧大公接下來的日子反而更難受了。
艾麗婭和阿芒是異端裁判所的成員，對于他這個帶著惡魔血脈的家伙，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雖然礙于臨行前樞機大人的囑咐，他們倒是不會真動手把薩迪奧干掉，但待遇方面著實差得不行。
這幾天他身上的人類定身術就沒停過，除開給了兩瓶清水外，連飯都沒吃上半口，餓的他是頭暈眼花，看著連顴骨都比原來突出了不少。
回想起自己這些天遭受的虐待後，成功月兌離苦海的薩迪奧大公實在是恨得不行，連以身相許的事兒都不考慮了，直接再一次伸手扯住威廉的袖子，指著阿芒的方向有氣無力地怒聲道︰
「幫……幫我絞死他們！這些……這些該死的暴徒！我要把他們全都……都吊死！」
「你確定？」
威廉聞言抬了抬眼皮，擺擺手示意他先冷靜冷靜，隨後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這幾位‘暴徒’的來頭可不小，動他們的話麻煩可大得驚人，你確定想要絞死他們嗎？」
「我確定！」
人類定身術的效力徹底褪去後，薩迪奧的身體雖然依舊有些虛，但好歹行動和說話基本恢復正常了，而此時听到威廉問話的他，正在無比堅定地點著頭。
從出生開始便養尊處優的大公閣下，人生中還是頭一次遭這麼大的罪，對于這些敢于綁架並虐待他的暴徒，屬實是恨得不行。
只見他紅著眼楮，神情激憤地怒聲道︰
「以拉斯特家的名譽發誓！不管這些該死的家伙背後站的是誰，無論動了他們會有什麼麻煩！我都一定要把這些家伙統統絞死！誰來說情都沒用！」
「他們是光明教廷的人。」
「光明教廷怎麼了？別說是光明教廷了，就算是光明教廷……額……」
發現自己準備放的狠話貌似正中靶心，剛才還殺氣騰騰的薩迪奧大公頓時卡了殼，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了威廉，嘴唇哆嗦著道︰
「你的意思是……這些綁了我的家伙……是光明教廷的人？」
威廉點了點頭。
「嗯，這些家伙都是異端裁判所出來的，雖然五花八門什麼種族都有，但在信仰方面絕對貨真價實，都是光明教廷的忠實信徒。」
「……」
「你還絞不絞了？」
「……」
「慫。」
喊兩名城衛軍過來，把一臉憋屈的薩迪奧帶下去休息後，威廉轉身看向了正說著什麼的艾麗婭和矮胖老頭，神情淡定地道︰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們應該也交流得差不多了吧？
我的條件依然不變，你把掌握的職業序列和能力，所有能留的東西留一份下來，再按照我的要求發誓，承諾不會以任何形式泄露這次的情報，等這些條件都完成了之後，我就可以放你們離開。」
對于威廉的提議，艾麗婭在和矮胖老頭互換了一下眼神後，便默默地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本小冊子，抬手丟了過來。
「我除了本身的序列外，沒有掌握任何其它能力，所有能留下的東西都在這里了，至于冥河誓言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發。」
說道這里時，她神色凝重地抬起雙手，一字一頓地道︰
「向悠久無盡的冥河起誓，我艾麗婭‧卡……」
「等等。」
擺手打斷了艾麗婭的起誓後，威廉微微皺眉道︰
「你現在發的誓可沒有用，剛才我已經說了，要按照我的要求起誓才能算數。」
艾麗婭聞言也跟著皺了皺眉，放下手臂冷聲道︰
「好，那就按你的要求來，我可以保證，內容一個字都不會差！」
听完她的話後，威廉不由得嘴角微翹，從空間戒指里找出一沓訂好的莎草紙，抬手朝她丟了過去。
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後，艾麗婭一臉懵逼地翻開這沓少說也有十七八張的莎草紙，險些被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晃花了眼楮。
‘我以自己的靈魂起誓，絕不泄露有關破曉領及其領主威廉的任何消息，我承諾不會使用包括並不僅限于語言、文字、圖像、聲音、留影……等等任何一條途徑泄露消息；
我保證不會通過明示、暗示、指引……等等手段直接或變相披露任何消息；不會借助任何諸如精神感應、心靈鏈接、使魔傳訊……等特殊渠道傳遞……’
「……」
僅僅看了作為開頭的一小段後，剛剛還神情冷淡疏遠的艾麗婭便瞬間破防，一臉茫然地看著威廉，略微有些磕巴地驚嘆道︰
「這……這些……這些都是什麼啊！」
威廉聞言挑了挑眉，隨即聲線平靜地回答道︰
「你待會兒將要發的冥河誓言。」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在問這是什麼東西。」
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艾麗婭的喉頭動了動，看著威廉滿是忌憚地道︰
「我是在感嘆，你……怎麼能做到這種地步？就算是那些出自魔鬼之手的契約，也不過只是一張羊皮紙而已，你這……你這也太……」
「我只是做人比較謹慎而已。」
「……」
听完威廉給出的答復後，艾麗婭先是無言地張了張嘴，隨後便陷入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當中。
你這個……早就已經超越了謹慎的範疇了吧？
這東西，完全就是以對方一定會違背誓言為底線，在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起誓者，力圖徹底堵死一切可能的泄密方式，字里行間全是根植于骨子里的懷疑，對于道德和信諾這種美好的東西，更是連一絲一毫的信任都沒有。
光這東西的存在，就是對神聖的冥河誓言的一種玷污！
想到這里時，艾麗婭忍不住看了威廉一眼，雖然十分不忿他玷污冥河誓言的行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能列出這種離譜誓言的家伙，就算最擅長蠱惑人心的魔鬼，估計都從他這兒佔不到什麼便宜。
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威廉皺了皺眉頭補充道︰
「違約的後果到底有多嚴重，我應該不用再強調了，不過個人建議，這上面的條款你最好背熟，畢竟除了有心泄密之外，有些時候無心之失也會觸踫到某項條款，到時候被冥河懲罰了可別怨我。」
「……」
在艾麗婭滿是怨念的目光中，威廉走到听得一臉懵逼的阿芒身邊，一拳頭擂在它腦袋上，把它整個猴打暈了過去。
伸手把阿芒從地上拉起來抗在肩膀上後，威廉微微側身，悄咪咪地對矮胖老頭使了個眼色。
「還有，雖然我說了可以放過你們，但專門給你們準備的牢房都已經蓋好了，先去里面住上幾天再走吧！」
……
在將艾麗婭投入了矮胖老頭住的單間牢房，搞定了最後一個可能泄密的人後，威廉的心頭壓著的大石去了一半，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越是龐大臃腫的機構，運轉起來的效率就會越慢，而光明教廷作為奧法大陸上實力最強、人數最多、教區最大的教會，自然完美地符合了這一特征。
自己把月復黑聖女加護打出來的事情雖然重大，但按照光明教廷那套既死板又墨跡的程序，估模著怎麼著也得兩三個月才能反應過來。
再考慮到來回傳遞消息的時間跟獵魔小隊的腳程，等它們察覺不大對勁的時候，估計都得四五個月之後了。
在心底吐槽了一下光明教廷超級低下的辦事效率後，威廉推開了自己專屬「辦公室」的門，朝待客沙發上正襟危坐的女人微微點頭致意。
未來的事兒還是未來再想吧，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錢拿到手！要是再這麼拖下去的話，我這領地怕是都要破產了！
被威廉看肥羊似的目光盯得一陣不自在，面色蒼白的中年女龍掩了掩領口的衣服，盡量平靜地詢問道︰
「你身上有艾麗婭的天目的波動，她已經被你抓住了嗎？」
「啊，已經抓到了，這回的事兒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威廉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一臉嚴肅地道︰
「你呢？這都三天過去了，你身上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什麼時候能飛回去幫我催一下那一千萬金戈德？」
「……」
「別這麼看我啊，我也知道你傷得很重，讓你馬上就飛回去催款確實是有點兒強龍所難，這事兒辦的不怎麼龍道，但我也是沒辦法了啊。」
在中年女龍舊社會長工看地主似的眼神中，威廉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指一根根地掰了起來。
「我和你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家伙可不一樣，破曉領這十幾萬人……哦，現在常住人口好像已經逼近三十萬了。
總之，我怎麼說也是個領主，領地里面這三十萬張嘴可都指著我吃飯呢！而且除了吃喝外，別的事兒也得我來管。
眼看著就到深冬了，最近新吸納的這批人大部分都是受災的流民，到時候住所、棉衣、炭火……什麼都得我來管，明年的種苗和牲畜幼崽也得我出……我難啊！」
有些受不住威廉的碎碎念，中年女龍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後，有些惱火地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該死的！這套東西你已經說過快二十次了！」
「我走！只要翅膀的傷勢一好，我馬上就走！催賞金的事情我親自去跟，到時候肯定一枚金戈德都不會差你的！趕緊把嘴給我閉上吧！」
嘖，不愧是富有的巨龍啊，我說這個俗語的時候，講得都是「一枚銅卡珀都不會差你的」，到你這兒直接改成金戈德了。
抱著逮住狗大……龍大戶，不宰白不宰的心思，威廉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一臉誠懇地對中年女龍說道︰
「那個，我听說你們巨龍在成年期之後，都喜歡學個次元口袋之類的特殊魔法，把一部分家當隨身帶著。
你看……要不，你先幫你們教廷把錢墊上？」
……
就在威廉努力忽悠中年女龍，試圖掏她的口袋補自己的虧空時，破曉領東邊的某座無名森林里，一只二頭身的袖珍軟泥史萊姆正吃力地鑽出了地面。
這小家伙好像有什麼使命在身似的，先是扶正了腦袋上滿是汗嗖味兒的頭盔，隨後把手伸進自己的肚皮里模索了兩圈，掏出了一塊漆黑的令牌和一張小小的字條。
在通過環顧四周，粗略地辨認了一下方向後，它便邁開兩條蘿卜似的小短腿，噠噠噠地朝著南邊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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