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听得入神。
已經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幾十種使者大人英明神武的樣子。
忍不住追問道︰「蜘蛛大叔,這位使者,長得什麼樣子?」
「就是,頭上有很多大角,好像怒焰熊熊燃燒的樣子。」
蜘蛛其實也沒親眼見到使者的模樣。
無非是將別人添油加醋,過度渲染後的傳言,再夸張十倍而已。
他比劃著說,「據說,大角鼠神的使者長著一顆銀輝色的頭顱,腦袋上前前後後,一共有十幾對或是修長,或是碩大,或是彎曲,威武雄壯的大角。
「就連最強壯的牛頭武士,都長不出這麼漂亮的大角呢!」
高等獸人在審美趣味上,存在著大角崇拜。
腦袋上長的角越大,越漂亮,或者蜷曲越多圈,就越厲害。
傳說中,大角鼠神一共長著幾十對姿態各異,卻同樣霸氣外露的大角,便是這種審美趣味的產物。
難怪大角鼠神的使者,會成為無數氏族武士的夢魘了。
「自從這次抓捕失敗,反而被使者狠狠羞辱之後,氏族武士們就再沒有模到過使者的尾巴,反而還激起了使者的怒火,提高了襲擊的頻率,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氏族武士,被使者在額頭刻上記號了——除了已知的幾十個倒霉鬼之外,搞不好還有很多人,正捂著流血不止的額頭,躲在家里欲哭無淚呢!」
蜘蛛強忍笑意道,「原本在‘勇敢者的游戲’中,氏族武士們是最喜歡夜戰的。
「因為晚上比較涼爽,遇到棋逢對手的時候,也能不受干擾地盡情搏殺。
「自從被大角鼠神的使者,這麼一攪和,很多氏族武士,根本不敢晚上出來活動。
「他們還給這位使者起了一個全新的名字,叫做‘夜魔’呢!」
「夜魔?」
葉子激動得不能自己。
能逼得強橫霸道的氏族武士,不敢在夜間出來活動。
這名「夜魔使者」,究竟該有多麼強大啊?
「那,統治黑角城的血蹄家族和鐵皮家族,對于越鬧越大的亂子,就沒什麼辦法嗎?」
葉子想起收割者剛才說的故事。
忍無可忍,起來反抗的黃頭巾們,很快遭到了舊帝國的鎮壓。
他有些擔心,「他們抓不住這位使者大人,氣急敗壞之下,會不會拿別的鼠民來開刀呢,蜘蛛大叔,我們這樣堂而皇之地說著大角鼠神和夜魔使者的事情,不要緊嗎?」
「拿普通鼠民開刀?那也太給武士的祖靈們丟人了!」
蜘蛛嗤之以鼻,「再說了,武士老爺們可不是因為心慈手軟才留下我們的,而是需要我們來挖礦、打鐵、鑄造武器、行軍打仗,在號角吹響的時候,一窩蜂地沖在最前面,去填平插滿了尖刺的壕溝。
「拿我們開刀的話,誰為他們做這些事情,難道讓武士老爺們自己去疏通臭氣燻天的地下管道,自己去填平敵人的壕溝,抵擋敵人的箭雨嗎?」
「更何況,我又沒有說瞎話,那些氏族武士的額頭上,的的確確被刻上了大角鼠神的符文嘛!
「圖蘭澤從千萬年前開始,就一直是弱肉強食,以武為尊的!鼠民之所以是鼠民,武士之所以是武士,前者之所以要忍受後者的奴役,就是因為前者弱小,而後者強大嘛!
「現在,強大的武士,卻被弱小的鼠民,以無比恥辱的方式擊倒了,那麼,誰才是鼠民,誰才是武士,誰更有資格統治誰呢?」
葉子下意識點頭。
高等獸人的確將「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這八個字的生存理念,貫徹到了極致。
氏族武士們對待鼠民毫不留情,但對待自己人中的弱者,亦不存在絲毫仁慈、同情和寬容。
就算源自歷史悠久的軍事貴族,父母都是無比榮耀的戰團級強者,一旦無法通過成年儀式,或者在戰場上被嚇破了膽,干出了掉頭逃跑之類,給祖靈丟人的事情。
堂堂武士,照樣會在一瞬間,被打落地獄,淪為最低賤的鼠民。
對這些家伙,根本輪不著鼠民們去嘲笑他們,別的氏族武士,甚至他們的兄弟姐妹,就會先把他們批駁得體無完膚,嘲笑得生不如死。
甚至,很多榮譽感特別強烈的軍事貴族,還會向這些玷污了祖靈榮耀的家伙,發起「制裁」,親自結束他們可恥的生命,保全家族的名聲。
被鼠神的使者擊敗,已經是奇恥大辱。
竟然還被對方在額頭刻上了鼠神的符文,更是連他們的祖靈,都要氣得從聖山復活,一路咆哮著俯沖到人間來。
這些武士想要雪恥的話,只有兩個辦法。
要麼,盡一切辦法,在盡量公平的戰場上,抓住並擊敗大角鼠神的使者。
如果很長時間,都不能找到仇敵來雪恥的話,那就只有一死了之了。
是以,這些滿腔怒火不知該朝誰發泄,惶惶不可終日的氏族武士們,這會兒是沒有閑心思,找普通鼠民來發泄的。
倘若他們正事不干,竟然來找普通鼠民的麻煩,那就是恃強凌弱,錯上加錯,恥辱中的恥辱了。
「強者應該向更強者揮刀」——無論氏族武士們在其他方面,表現得有多麼惡劣,這一點,至少在表面上還是被貫徹到底的。
這也是消息傳得這麼快,很多鼠民都在議論紛紛的原因。
因為就連他們的主子,沒有遭遇「夜魔使者」的氏族武士,都毫不避諱,幸災樂禍地談論此事。
總之,按照蜘蛛的說法,現在黑角城里的氏族武士,明顯分成兩種人,遭遇過「夜魔」的,和沒有遭遇過「夜魔」的。
前者驚怒交加,心有余悸。
後者不屑一顧,嗤之以鼻,認為前者實在太膽小和怯懦,連幾個裝神弄鬼的鼠民都怕,哪里還有半點兒堂堂武士的精神?
葉子听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夜魔使者」的神奇。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版本,每個版本都比上一個版本夸張。
到了最後一個版本,夜魔使者簡直能潛入那些千年豪門的神廟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蜘蛛和僕兵們越說越興奮,一個個面紅耳赤,樂不可支。
換成以往,葉子肯定也會興致勃勃地參與進去,和僕兵們一起在捕風捉影的傳奇中,獲得極大的滿足。
但收割者的話,就像在他的腦域中,開啟了一扇全新的大門,令他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更加遙遠的未來。
葉子耐心听著僕兵們唾沫橫飛,描述的每一個細節。
越听越覺得不對。
有些僕兵的描述也太夸張了。
按照他們所說,一個夜魔就能將數百名氏族武士耍得團團亂轉,那就不是大角鼠神的使者,而是大角鼠神本尊降臨了。
而且,冷靜下來想想,就算夜魔真能對付數百名氏族武士好了。
那也不足以幫助黑角城里所有的鼠民擺月兌困境。
而有資格在黑角城里忍受奴役的鼠民,還算是散布在整片圖蘭澤的數千萬鼠民中的幸運兒。
至少,他們可以填飽肚子,暫時苟活下去。
還有不知道多少鼠民中的老弱婦孺,正在被征召隊洗劫一空的荒蕪大地上,如孤魂野鬼般游蕩。
誰又能拯救他們呢?
「接下去的路,應該怎麼走呢?」葉子冥思苦想,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什麼?」
他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的樣子,和眾人的興高采烈格格不入。
僕兵們的目光,全都投向在孟超的調制下,氣質和普通鼠民截然不同的少年。
「葉子,你在擔心什麼呢?」蜘蛛問道。
「我不是擔心,我只是不知道,接下去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葉子說,「而我們這些被困在血顱角斗場里的僕兵們,又該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令所有僕兵都陷入沉默。
的確,這是大家一直都在糾結的問題。
雖然關于大角鼠神的符文,還有夜魔使者的傳奇,說起來是很精彩刺激。
崇拜強者的心理,也令他們發自內心崇拜大角鼠神和他的使者。
但未來的路應該怎麼走,在這些鼠民僕兵並未充分開發的大腦中,其實,並沒有清晰的答案。
如果是鑄造區、采石場以及地下排污管道內,從來到黑角城,到變成一具具骷髏死去,往往只有一年半載,最多三五年生命周期的奴工,那根本不用糾結,只要大角鼠神降下神諭,他們都願意毫不猶豫地獻上自己,並不寶貴的生命。
血顱角斗場里,也有很多身受重傷,肢體殘缺的雜役。
在即將爆發的五族爭鋒中,他們肯定會被當成炮灰,填入戰壕之中。
這些人也非常樂意為大角鼠神而戰,為自己的氏族而死。
但葉子、蜘蛛這些僕兵,跟隨的可是血顱角斗場的四大王牌之一。
按照慣例,當血顱角斗場里的所有角斗士和僕兵,都整編成「血顱戰團」之後,他們也將成為緊跟冰風暴的親兵、精銳,
只要作戰勇敢,運氣再好點的話,那也……未必會死的吧?
更何況,大角鼠神真能降臨嗎?
別看剛才一個個都吹噓得天花亂墜,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就好像大角鼠神和他們是鐵哥們一樣。
其實,這些鼠民僕兵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千真萬確的消息」里有多少水分。
無非是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給自己壯膽而已。
在血蹄大軍完成集結,殺向黃金氏族之前,大角鼠神是否真能降臨,誰的心里都沒有底。
「等著瞧吧!」
蜘蛛只能說,「大角鼠神一定會降下更多的啟示,讓他的使者,向我們指明前進的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