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你不必解釋。」紅瓔更加尷尬,忙端起蓮子羹抿了一口,道︰「宮中的蓮子羹,甜中帶點苦,倒是與相府不甚相同。」
晉湘湘美眸微閃,幽幽道︰「因為在宮里,無論在何處,都是帶著苦澀的味道的,即便是御膳房的廚子,也有那份苦楚,不知與誰訴說。」
紅瓔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宮里的苦,又與她何干?她不解地瞧向晉湘湘,晉湘湘莞爾一笑,道︰「本宮不過是希望紅瓔妹妹你能夠理解我,莫要再生我的氣。」若是晉初能將她娶過門,她就更不必擔心紅瓔會與楚珞有染了!所以在她除不了她的情況下,她自然會盡心幫襯著她的弟弟。
紅瓔有些模不著頭腦,晉湘湘的態度突然好轉,她總覺得非奸即盜,整宿的睡不著。她夜里才想起太妃所說的宮中的鬼影縱橫,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瞪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晉明便召見她去了寢殿。不知道為何,從晉明的眼神中,她看到了恍惚的眷戀,她不確信他一雙迷離的眼眸里看的是誰,更不確定他待她的種種好,是否是因為曾經的皇後楚菲菲?
「像,真像!」晉明邊瞧邊道,說著,他又猛地輕咳起來,紅瓔硬著頭皮頂著皇帝的威壓,為他順了順氣,道︰「皇上……」
「叫聲父皇,可好?」晉明目光灼灼,忽然說出一句話將紅瓔嗆得不輕,她就不明白了,為何這天下有權勢的男人都喜歡听她叫他們爹?莫不是她生來就是天下子民的女兒吧?
瞧著晉明期待的目光,紅瓔不好忤逆一個病人的懇求,便僵硬的喚他道︰「父…父皇。」晉明听著,心滿意足的閉上眼,道︰「在宮里可住的習慣?早膳用過了嗎?若有喜歡的東西便讓公公為你包回相府,將這宮里當你自己的家,有朕護著你,莫要擔心。」
「……」紅瓔不明白,為何這位與她萍水相逢的帝王會這樣善待于她?而晉明卻以為,紅瓔與菲菲樣貌幾分相似,身上帶著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紅瓔珞,即便不是菲菲的親生女兒,也有可能與菲菲有極大的淵源,否則怎會這樣的湊巧?
至于當年楚菲菲生的是男是女,除了產婆,並無人知曉,連他也不過是匆匆見了一眼,賜了紅瓔珞,誰知那一見,竟成永別。
他也私下調查過紅瓔的生辰身世,只是她爹娘俱都歸西,那鄉下的民眾因為遭了水災,所剩無幾,誰有能真正證明紅瓔的生辰?
即便不考慮這層因素,單就將軍府和相府對紅瓔的看重,也值得他籠絡于她。而且平南王的兒子晉初似乎也瞧上了紅瓔,如果利用的好,紅瓔這張牌,極有可能是個王牌。
他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平南王,更沒有信任過對他誓死效忠的楚慶祥和司馬無涯,他只要在腦袋還算清醒的時候,平衡兩方勢力,推晉天上台,保寰宇四海升平便是!
除夕夜,因為宮里女眷是極少的,晉明也不想因為他的身體,擾了這普天同慶的節日,便讓太監總管按照舊歷,布置好除夕夜的夜宴,並請了重要大臣,允許他們攜女眷入宮參加慶典。
炫目的煙花啪啪的照亮了整個沁涼的後宮,那樣濃烈的煙火與雷動的聲響,無論如何的壯烈,卻無論如何也捂不暖早已冰封了心的宮人的手,也捂不暖人心。
泰和殿的宮苑內,一副大紅的龍鳳彩繡輝煌的錦緞,高高懸在半空,昭示太平繁華,而晉明也撐著病,斜倚在軟榻上,他的面前,內侍捧放著數十個暖爐,所以並不覺得寒冷。
大臣們攜著誥命夫人朝拜罷,都依據官位各自落座,晉明的左側是一襲紅艷抹胸宮裝的晉湘湘,梳著流雲髻,串聯起來的雪白的瓔珞珠子,點綴其間,如夜空繁星,熠熠生輝。那搖曳的金步搖,如眾星捧月里的月,是她看起來富麗堂皇。
而紅瓔得了晉明的聖眷,坐在了他的右側,算是特別的殊榮,她也是一襲紅艷的禮袍,只是不同于晉湘湘的端莊,在袖口多綴了一條條活潑的帶子,梳著少女的雲髻,在耳畔兩側垂著幾縷青絲,看起來青春嬌女敕,甚至比左側的晉湘湘還要魅惑。
只是在大臣眼里,晉湘湘看起來更像是端莊的皇後,而她怎麼瞧著都似衣衫華美的寵妃!
大臣席位上,平南王一家落座在左側,晉淮攜著寵妾坐在當首的位置,而晉初、晉冰冰都各自隨後落座;右側楚慶祥和陸姍姍坐在一起,楚珞之後,便是司馬一家,因為自史上,便有慣例,文官的地位總比武官要高出一截來,所以文相坐在前排,也是傳統。
因為太妃說她身體不適,不便外出污了眾大臣的眼,便沒有來,至于晉天,派人來信說今夜要與美人共度佳節,晉明只是一笑而過,沒找他的麻煩。
而一襲內侍衣衫的晉天與太妃,此刻正行走在偏僻的宮巷里,晉天向太妃請教如何提高自己的魅力之類的問題雲雲。
宮宴上,晉明說了些客套的話兒,便吩咐御膳房上宴,歌舞伎上前,彩袖搖擺,聲樂朗朗,眾大臣交頭接耳,不知在說著什麼。
司馬嚴瞅了瞅無聊的敲碟子的紅瓔,捂著唇笑道︰「我就知道那只紅鶯,過不慣宮里的生活。」
司馬月踩了他一腳,道︰「二哥,別有事沒事就往紅瓔胸口瞅,跟你一桌,我都覺得丟人。」
「不瞅她的難道瞅你的?」他說著,下意思的瞄了瞄自家妹妹的胸前,一覽無余果真太平盛世!
司馬月狠狠地又踩了他一腳,道︰「哥哥,拜托你有點廉恥之心,我羞于與你同桌。」說罷,她便去了楚珞那一桌,畢竟楚珞一個人瞧著怪冷清的。
司馬嚴很無辜的在她背後叫囂︰「喂,我只是開玩笑的!拜托你好歹是我妹妹,不能讓哥丟臉不是?」
司馬廷一雙鷹眸掃過司馬嚴,司馬嚴立刻訕訕的閉嘴。
相爺和陸姍姍只是瞧了他們一眼,便都擰起了眉頭,若是他們猜的沒錯,司馬月喜歡都不是顧思明那個孩子嗎?怎麼會主動與楚珞同席?
楚珞也奇怪道︰「難道你桌上的菜色不好吃?」他原先一直都在注意紅瓔,直到司馬月坐過來,才定了定神,問。
「菜色再好,有個敗壞胃口的家伙坐在旁邊,你也會吃不下去的。」司馬月無力的抱怨道。若是她二哥能有她大哥一半的穩重,她寧願去投胎做男人!
楚珞會意一笑,道︰「興許,他真的只是開玩笑的,你莫要生他的氣了。」
司馬月只好嘟著嘴,氣鼓鼓的看歌舞。
一舞終了,晉湘湘忽然站了起來,笑語盈盈道︰「父皇,兒臣為了這次春宵佳節,特意排練了一支舞蹈,希望能夠與眾位大臣分享,不知……」
晉明只是笑著,讓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深邃,道︰「湘湘有才華展示,也是展示我皇家風度,父皇豈會不準,準奏!」
晉湘湘盈盈一拜,謝恩罷,便去換衣衫了……
在晉湘湘說話的當口,紅瓔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游走在楚珞的面上,與她四目相接,俏臉通紅的低下頭去。楚珞也忙掩飾著眸底的慌亂。
司馬廷、晉初俱都瞧見一直埋頭苦吃的紅瓔的目光投了過來,卻都不確定她目光里的人,是誰?
沒等多久,晉湘湘便著了一件淡黃色的煙羅舞裙,一條金色的織錦腰帶,將她那不堪一握的縴腰束緊,披著金色的披帛,將披帛的兩端僅僅握在手里,捏出蘭花指,她盈盈沖著眾人施禮笑道︰「湘湘獻丑了!」
姿勢逶迤動人,嫵然一段風姿,談笑間,唯少世間禮態。斷絕代風華無處覓,唯縴風投影落如塵。眉心用朱砂點了一顆的花痣,嵌在她白如雪的紅顏上,傲似冬寒的紅梅。
她將披帛輕輕垂在嫣紅的地毯上,柳眉含俏,妙目漪漣,縴縴玉指輕挑,腰肢忽然飛旋,如一朵黃牡丹,富麗堂皇的綻放……鬢上黃花,腰間褶裙,並著她腳腕細碎的銀鈴,飛旋出精妙絕倫的舞姿……或輕雲般慢移,或旋風般疾轉……突然停下,靜若處子隨樂府凝噎,忽而動若月兌兔帶起樂章激昂,雙眉顰蹙,似有愁腸無處訴;笑頰粲然,又聞見嗒嗒的馬蹄而以為歸人至的欣然,而後落寞,是失望是絕望……一肌一容,盡態極妍!
樂聲戛然而止,晉湘湘挺身一躍,舞裙飛旋,披帛搖曳,如落花並入泥土,終止!
她以最妙曼的舞姿結尾,像眾人鞠了一躬,傲然笑道︰「舞蹈不堪,望眾位大臣莫要見笑!」
這還是紅瓔第一次看她跳舞,舞姿不俗,是她萬萬比不起的,她將目光投向楚珞,只瞧見他埋頭吃著東西,並未搭理在紅毯上一舞傾城的晉湘湘。
不知怎得,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待到晉湘湘殷切期待的瞧到楚珞,卻被他的無情,深深刺痛!誰在歲月里深深嘆息,那曾經的少年,溫柔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