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的視線離開那塊木牌的時候,耗費了極大的心神。明知道那是一個深坑,卻因為深坑里無法抵抗誘惑而縱身一躍。在跌進深淵的那一瞬間,他才驚醒過來,手攀著懸崖峭壁的邊緣重新爬回來。
「這是老爺子多少年前感悟境界所寫?」
方解問。
他的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由此可見他剛才經歷了怎麼樣的一場凶險。
「不知道。」
羅蔚然搖了搖頭︰「師尊的有多高,我們從來就沒有知道過。師尊在什麼時候破了天之上境,更加的不知了。不過據我推測,在師尊二百多年前一劍擊敗月影堂大堂主徐羲的時候,應該便已經是天之上境界了。」
方解忍住自己的好奇,沒有去看後面的木牌。只這一個天之上的木牌,就差一點毀了他的心神。
「你現在的境界,應該在通明境上,一只腳差不多已經邁進了近天境。相比于師尊留在這塊木牌上的意境來說,你的境界還是太低了些。通明境分上中下三層,你現在當在通明上境。便是踏入了近天境,只怕也無法揣摩透徹了這木牌上的東西。」
羅蔚然道︰「所以我才會勸你,想仔細之後再看。」
方解將木牌收起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這個東西,看來我暫時還沒有機會仔細觀摩。還是先收起來,留待以後吧。」
「當初師尊為了一個承諾,自己放棄了一半的修為。」
羅蔚然道︰「你想,楊堅得了我師尊一半修為,但兩個人體質不同,楊堅不過是普通之軀,就算被那修為之力錘煉改造,能吸收的內勁也不會太多。我師尊不完整的半數修為,都能把楊堅送進天之上境界。」
「若是師父全盛之期,這江湖上只怕真的沒有什麼人是他的對手。」
對于這樣的話,方解自然不會否認。現在看來,他對萬星辰的境界推測還是太低了。剛才羅蔚然說這境界之分,其實便是桑亂說的。那麼天之上境界之後的那十幾塊木牌,自然也分別對應一個境界。如此說來,萬星辰的修行是桑亂傳授的,倒似乎更貼實了些。
「這個東西你收著吧。」
羅蔚然道︰「以後你境界提升的時候,觀此物當有收獲。若是遇到強敵,這木牌說不定還有什麼保命的功效。你去東疆,我是無法同去的所以我想再你走之前,先請你幫忙做一件事。」
「什麼?」
方解問。
羅蔚然道︰「你離開長安城的這段日子,一直到你從東疆回來,我都不會離開暢春園,我會好好保護你的家眷。等你回來之後,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長公主最近過的很不開心,我想是因為這長安城里有太多她不喜歡的回憶。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帶她離開。你回來之後,能不能給她一塊封地,然後送她離開長安城。然後將她的母親一塊送走,這樣我也就有借口跟著」
「用心良苦。」
方解微微嘆了口氣︰「若是應了你,我難免會落下罵名。不過,若是和你們一家團聚相比,我這罵名也就算不得什麼了。回頭你自己選一個好地方,我走之前就派人去修建宅院,等我回來之後你們立刻就走,也能有個住所。」
「謝謝」
羅蔚然站起來,深深一禮。
「受不起。」
方解連忙起身避開,不受他的大禮︰「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長輩。這樣的大禮,我不敢受。而且,你我也是互相幫忙。我離開的時候你還要幫我保護我的家眷,說來說去,還是我欠你的多些。」
羅蔚然笑道︰「我前半生一直在鑽營,有些人說我是為了成為權臣。可事實上,我鑽營的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我不能讓別人取代我大內侍衛處指揮使的地位,只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我就能每日見到她們兩個。若是我連這位子都丟了,我還能有什麼機會?」
方解這才恍然,之前項青牛曾經說過,羅蔚然的心思都在當官上,習慣了為皇帝做事,習慣了違背自己的良心,所以修為境界進展緩慢。可是現在方解才算明白,毀了羅蔚然修行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想做權臣,只是為了一直能見。
「我一聲所求,不過如此。」
羅蔚然道︰「但我的煩惱依然讓我幾乎不能承受,可想而知,你的煩惱又會有多少。你現在還年輕,趁著這些年牽掛不多,掣肘不多,把想做的該做的事都做了,將來你也沒有機會這般的胡作非為了。」
方解自然知道他所指的胡作非為是什麼。
現在他不是皇帝,做事不需要顧略那麼多。他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去按照那些世家大戶之人的想法做事,所以對那些人的態度,方解向來主動。該殺的時候殺,該用的時候用,絕不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羅蔚然的意思是,等方解從東疆回來的時候,只怕天下也差不多太平了,那個時候,方解再想如現在這樣隨心所欲的做事,只怕困難重重。
「還需要我送你什麼?」
方解問︰「也許等我回來之後的那場分別,你我再難相見了。」
「我也實在點。」
羅蔚然道︰「不推辭不清高直接給銀子吧。」
方解哈哈大笑︰「回頭我讓人從戶部國庫里專門移出來一筆銀子,然後再請吳一道從貨通天下行挪一筆銀子。」
方解從袖口里拿出一沓銀票遞給羅蔚然︰「你那兩個女人,一個曾經是皇後一個是公主,都是錦衣玉食的習慣了,若銀子少了也不好過。戶部的銀子,算是朝廷明面上發給公主的,不會太少也不會多的離譜。貨通天下行的銀子數目可以大一些,但畢竟走的也是公賬,太多了人們說我私心重。」
「這是我個人送的。」
方解笑了笑道︰「這里面有大概十幾萬兩銀子的銀票,是這些年我那個工坊和其他生意賺的,我一直用不著,全都送你了。里面還有十張地契,是東二十三條大街上的十家鋪子,我前陣子買下來的,已經都幫你租了出去,這十間鋪子每年的租金不算多,但也算是一筆收入,每年都會有人給你送去。」
「你早有準備?」
羅蔚然問。
方解點了點頭︰「我知道,長安城留不住你。」
羅蔚然長長的舒了口氣,站起來,再次深深一禮。
方解再次避開︰「自今日各不相欠。」
羅蔚然臉色忽然黯了一下,隨即苦笑。
方解卻舒展了一下雙臂,展顏笑道︰「可以舒舒服服踏踏實實做朋友了。」
羅蔚然心里一震,眼圈竟是有些發紅
「主公」
陳孝儒忍不住勸道︰「那地方太過詭異,還是不去的好。雖然百般醫治,但屬下那個百戶還是沒能救回來。主公現在若是身處不可知之凶險,萬一出了什麼事,屬下等白死難贖其罪。」
站在北山腳下的方解擺了擺手︰「若沒有個準備,我也不會來。」
身邊皆是親信的時候,方解還是不習慣自稱為孤。
他回頭看向跟著來的四個人,笑了笑道︰「他們四個,若是在江湖上聯手的話,只怕任何一個宗門都擋不住。」
跟在他後邊的,是從十萬大山隨行而來的大師兄葉竹寒,石灣,還有項青牛和廚子。
再加上方解,這個人的實力堪稱逆天。
「你們的都留下。」
方解吩咐陳孝儒道︰「你去準備一下,若今日我將那個東西探查出究竟,明日就要離京。你準備些禮物,再準備一筆銀子,我要去那個百戶家中探望其親人。你再安排從明日起他的家人搬到暢春園里居住,我會安排下人伺候。」
「主公隆恩!」
陳孝儒道︰「屬下代他叩謝!」
說完,他就要叩拜。
方解拉了他胳膊一下︰「他是為我做事而死,我只是做我當做之事。你們就在此地等候,誰也不要跟進來,違令者,斬。」
說完這句話,方解率先走進了山林。因為都知道山中有個神秘的所在,異常凶險。所以哪怕他們這一行無人修為逆天,也都是小心翼翼神情肅穆。便是最不正經的項青牛,半路上也沒有心思開玩笑。
幾個人再說山林中穿行,速度極快。
「快到了。」
廚子忽然說了一句︰「我感覺到了一種死亡的力量。」
這話,讓他們幾個人心情越發的凝重起來。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幾個人都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那中不適。方解隨即撐開青界將幾個人都罩了進去,這才沒有了那種讓人心情都變得衙役的感覺。情節是最純粹的天地元氣,是為原界,所以方解推測自己的界可以將那種不可知的危害隔絕,現在看來,這推測是對的。
快到那地方的時候,青界上面的元氣流動變得混亂起來,最外面那一層青色氣流,竟是緩緩的變黑,然後又被青界自動的洗滌,再然後又變黑,就這樣往復,就好像那種莫名的力量在試圖攻破青界似的。
「就是那條石縫?」
石灣指向遠處那山體上巨大的裂縫問道。
處于方解的界中,眾人沒有什麼不適所以也都輕松下來不少。
「嗯」
方解點了點頭︰「地圖上畫的就是這里。」
石灣道︰「那我先去探探。」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猛的的往下一蹲,雙手按在大地上。片刻之後,青界外面的地面開始出現裂痕,緊跟著一根一根巨大的魚骨似的東西從地下鑽出來,破開泥土,筆直向前。土浪在骨頭兩側翻開,那場面格外的詭異且震撼。
方解看的仔細,字石灣掌心里有兩根骨頭深入地下,那外面的骨頭,便是由他掌控。
這樣變態的界,若是不親眼所見只怕沒人可以相信。
「不好」
在外面的骨龍就快接近那石縫的時候,石灣忽然驚呼了一聲,然後立刻扯手。 嚓一聲,外面的骨龍竟似被他舍棄不要。緊跟著,眾人看到外面那骨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黑色,就好像瞬間出現了數不清的細小蟲子在覆蓋在上面似的,很快那骨龍就被啃的千瘡百孔。
「好強的腐蝕之力。」
石灣驚魂未定︰「若是我收手慢些,只怕我現在也這樣了。」
之前那個驍騎校百戶,遠沒有他們走的近,尚且不治身亡,如今他們五個人,已經距離那石縫不足三十米了。
「我來」
葉竹寒往前踏了一步說道。
「不行」
方解搖了搖頭︰「你那白光照射之下,只怕會讓那東西的力量加速散去,萬一被你的白光將力量灼盡,咱們取了也就沒有用處。」
項青牛在旁邊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小月復有些氣惱道︰「不要指望我,這兩個小家伙根本不肯出來!」
廚子道︰「我倒是可以試試,不過也不敢保證能靠近。」
眾人都看向他,都想知道這位修為精深的隱士到底藏著多令人震撼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