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偶然,像詩人的故事里那樣的少年英雄在落魄之際偶然發現原來一直賣飯給自己的老人是絕世高手,還要傳給他絕世武功。這恐怕是只會出現在故事里的劇情了。事實是,漁翁會和杰瑞搭上聯系,完全是由于喀魯斯,也就是鼠人的導師,半人半魔鬼的三流刺客,同時掌握魔火和氣使用方法的危險人物。是喀魯斯先和隱居于此的二老有了交集,進而將自己的門徒放到這里歷練,並請求二老暗中幫助。
刺客的歷練是很殘忍的,哪怕魔裔打了招呼,那也只適用于非常少的情況,自己選擇了無法承擔後果的任務,挑戰了無法匹敵的對手,都不在二老所承諾過的保護範疇之中。他們和喀魯斯之間的約定里基本不包含常規意義上的幫助,卻偏偏包含了一個很微妙的項目,思維。
「故土的正邪之分,最開始挺有道理的。但到了我們那一代,正派出來就是正派,邪教出來就是邪教,加上姓氏師門一系列的前綴,好人做壞事就是另有隱情,壞人做好事就是圖謀不軌。可謂顛倒黑白,好壞不分到了某種程度。確實,正邪哪有不兩立的道理,無正則無邪,相生又相克。但不辨正邪是一件事,不知善惡又是另一件事,人可以活的不明白,卻不能活的不想明白。若是無意中落入了邪道,再想拉回來就難嘍。」
「您認為,他現在正走在邪道上嗎?」起司沒有著急吃魚,他听懂了對方這番話的意指。對于杰瑞,他也有所擔憂。只是法師的擔憂完全是出于直覺的,他能感覺到將這個年輕人扔在這樣一個龐大混亂的城市里不是什麼好主意,可又說不出來這種沒來由的不安究竟出自何處。
「不,他正走在獨木橋上。」漁翁輕輕晃了晃腦袋,兩只手指捻著一根木簽,做出獨木橋的樣子,「走過去,他就能有所建樹,至少短期內不會再被類似的問題困擾,各種能力也會有所長進。走過不去,他就會跌進歧途,短期內,他可能能從中受益,但這橋底下是沼澤,越走越深。」
「問題是,這獨木橋只夠他一個人走,任何人想幫他,都會變成害他。我們能做的實在不多。」起司的語氣有些無奈,他幫不了杰瑞,就像他不能繼續領導溪谷城一樣。作為啟蒙者,他手里的提燈已經足夠明亮,然而若他不想讓被燈光吸引的人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後的話,他就得放手。
「嘿嘿,有的時候什麼都不做,就已經是一種施為。你若要教人就得記住這點,不能讓隻果樹上長桃子。再說,你自己不也有許多事要做嗎?那九環幫知道了你巫師的身份,更加不會放過你。還有這個東西,是老夫我昨天夜里踫到的,順手就拆下來一部分。」漁翁說著,手里魚桿一抖,從窩棚里拉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金屬制成的拳頭大小的正多面體,每一面上面都有著不同形狀,不同深度,不同構造的凹槽。
起司伸出右手,被勾住的多面體不偏不倚的落入他掌心之中。作為研究者的熱情讓他立刻忘記了手里的烤魚,好在凱拉斯在魚落地之前就將其接住不客氣的塞進了嘴里。貓妖精對于老人的手藝還是很認可的,作為活了幾倍于人類壽命時間的生物,他在食物的口味上已經超過了普通意義上的好壞,更趨向于去嘗試不同的料理方法所能釋放出的食物味道,因此在口味上具有相當高的包容度。前提是它們真的是被認真制作出來的食物。
「老夫我是看不出來這是個什麼,我本來是想來一招黑虎掏心,結果誰知道踫到的卻是鐵皮疙瘩,差點戳到我的手。」漁翁說著甩了甩手掌,似乎是對昨晚的遭遇心有戚戚。不過不管他抓到的是什麼,都不會是人偶表面的組件,能從鐵皮疙瘩里抓住東西,其功力可見一斑。
「這是構築核心,不是最重要的那個,但已經足以連通十組左右的活動單元。」起司從各個角度觀察著手里的東西,時不時用烤魚的簽子伸進去,「您把這東西揪出來之後,人偶的動作時不時發生了變化?以我們踫到過的那種人偶來說,單個體內這樣的核心不會超過四個。」
「你這麼說,倒確實如此。老夫我本來是想把那偶人擒下的,誰知道它直接轉換了行動的方式,從兩足變成了四足。我一時不查,就讓它溜走了。」能從漁翁的手里逃走,這人偶的性能肯定不弱。而且在一個核心被取出的情況下仍然能維持運作甚至改變狀態,足可見其制作者的縝密與精妙。
起司的表情慎重起來,從這三次與人偶的交鋒來看,這些殺人機械的制造者恐怕掌握著相當高超的技術和構造知識,零部件的制造,材料的運用,整體的結構,難以想象這是一個人或少數幾人制作出來的產物。這樣的造物哪怕是放到灰袍之間也會令人感到意外,甚至法師已經隱隱有些不安,因為眼前這個核心只是作為運動單元的中轉部件而存在,它的動力源又來自哪里?單從技術層面來說,它已經有些超出了法師的接受範圍。
「我現在越來越好奇是何方神聖在給我們制造麻煩了。」起司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核心收到袍子里,他現在很像閉門不出,知道完全解構了這枚零件中的技術。但時間不允許,就像漁翁說的那樣,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哦,對了,還有個東西我需要你幫我看看。你們這些巫師總是見識比較廣,你來幫我瞧瞧這蟲子是怎麼回事,它是我從前幾天釣的魚身上弄下來的。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寄生蟲。」老者說著,起身親自走回去拿回來一只小鐵盒,當他打開盒蓋的那一刻,起司的臉色驟變。
他都快忘了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