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發現的人應該是起來點燈和補充燈油的僕從,但不知是因為太早沒有睡醒,還是出于恐懼或其他思量,他沒有通報這件事。
再後來發現的人,是酒醒之後試圖尋找廁所卻無意中走錯了門來到了城堡大廳的戰士,當他看到那座敞開的籠子時,哪怕是妖精界域最讓人沉醉的花蜜酒,其後勁也頃刻間消散的一干二淨。
當達達尼昂來到大廳時,昨晚和他一起歡飲的軍士們已經聚集了起來,依照著派系和交情圍成不同的群體,小聲嘀咕著什麼。他們沒有一個向自己報告。
「發生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問題,其實不必得到回答。所以領主的後半句已經從疑惑變成了憤怒。
籠子,敞開,籠子里關著的貓,自然也不見了蹤影。他想不明白,在這一夜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有人放走了凱拉斯嗎?還是說那高傲的劍客已經悄然學會了溜門撬鎖的本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貓的眼楮,不僅能在黑暗中睹物,還能在人心紛亂,燈光昏暗的大廳里窺探清楚每個人的面部表情。凱拉斯逃了嗎?他確實利用塵沙之劍的變形能力打開了關他的牢籠,但他沒有就這樣離開昔日宿敵的城堡。
他還要取回飛燕才行,沒理由讓劍七族人苦尋多年的寶劍流落到妖精界域之中。所幸,不論是人類還是妖精,貴族都是需要作出華麗姿態的,牆壁上的掛毯,水晶與其他透明寶石制成的吊燈,這些東西都可以很好的成為貓妖精藏身的掩護。他現在要做的,是等。
等待沒有持續多久,在一陣沉默後,達達尼昂沒有選擇像其他領主那樣大聲責問或破口大罵,他只是安排了幾個人帶隊分幾路去尋找逃跑的犯人,接著便走上了樓梯離開大廳。妖精城堡的結構都多少有些極端,他們往往會給大廳和宴會廳留出巨大的空間,而除此之外的私人空間卻小的有些可憐。
因此城堡中的通道都很窄,窄到如果有兩個人相對前進,就要有一個人側過身體才能通過。凱拉斯雖然跟上了老對手,但在這樣無處可躲的走廊里,他同樣無法靠對方太近。
兩人一前一後,一明一暗,在陰暗狹窄的城堡中穿來走去,終于繞到了一座聳立在主堡旁邊的塔樓上。準確的說,是連接這座地面上並無大門的塔樓與主堡的懸空走廊上。
妖精界域的天光,從十字型的走廊開口中灑落,讓這道走廊份外明亮。達達尼昂走到走廊的三分之二處,站住了腳,轉身看向背後。
凱拉斯優哉游哉的從隱身的黑暗中踏出,他知道對方早就發現了他,也知道對方是有意將他帶到這里。某種意義上,他甚至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麼。
黑貓劍客步入光芒之中,身上的毛發略微反光,看起來沒有那麼深邃了。豎瞳,調整著狀態以適應光照的變化,身體的形態也從潛行時的彎曲調整為戰斗時的挺直。
「你是怎麼從那籠子里逃出來的?全當是替我剩下換工匠的精力,總得讓我明白問題出在哪里吧?」妖精貴族笑了下一只手搭在佩劍的劍柄上,漫不經心的問。
貓妖精挑挑眉毛,右手輕輕一抖,沙塵就從他的手臂上四散而出!緊接著,他抓住其中的幾粒向前一揮,一柄塵沙之劍在須臾之間迅速成型,
「不是籠子的問題,是我現在不太想被鎖住。你知道我回來的目的,我在趕時間,雖然很想和你慢慢敘舊,但真的不能拖太久。不過我得謝謝你,至少你給了我食物。」
達達尼昂立刻就明白了,沙子可以變成劍,自然也能變成鑰匙。有了鑰匙,鎖就不是再是阻礙,籠子就困不住人。這樣的結果對于他來說其實還挺容易接受的,要不然他少不得還得去猜忌尋找屬下里的叛徒,現在凱拉斯自報了手段,讓事情變的簡單了不少。
心里的結開了一個,再解開另一個就容易了很多。隨著寒光閃爍,他腰間的佩劍已然懸在了空中,劍尖指著前方的黑貓。
凱拉斯點點頭,做出了同樣的架勢。光芒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仿佛一副壁畫,或許可以將它命名為決斗者。但壁畫所能記錄的,只有決斗開始前的寧靜,就像一場大雨在烏雲密布時所帶來的壓抑感一樣。
現在,這兩個人就是兩團雨雲,他們的目光就是雷電,呼吸就是狂風,直等到某一時刻,其內醞釀的暴雨便會朝對方傾斜而去。那一刻,很快來臨。先出招的,是達達尼昂,他一出招,明亮的走廊就黯淡了不少,因為他的劍影,太多太密。
三重劍作為一套縝密且可以被傳承學習的劍術,其目標對象很明確,就是那些自認有武器訓練的人。正是因為有所訓練,才會學著去判斷對手的動作,才會去關心腳步,眼神,劍鋒的走向,而越是關心這些,就越是中了這套劍術的圈套。
這不是說它真像外人吹捧的那樣千變萬化,有無數可以在同一時刻展開的變招,讓人無從抵抗,若真是那樣,根本無人可破。三重劍的本質,是一種詐術,是假動作,非常逼真且頻繁的假動作,別人戰斗時都是真的里面偶爾攙假,它卻能做到參半。
這听起來不是很明智,因為假動作勢必也會影響到它的使用者,如果在出招中摻入太多無用的環節,只會讓自己的招式變的臃腫且累贅。況且,這樣做的效果也不一定好。而這就是三重劍的厲害之處,通過對招式的反復鑽研與訓練,三重劍的使用者已經將假動作作為自身招式的一部分來使用,就像正常武者的下意識動作一樣,他們施展迷惑的行為也完全是下意識的。
因此,也有人稱呼仲馬家族為響尾蛇家族,他們的劍術就和響尾蛇一樣帶有強烈的讓人分心的能力。
其實破解它的最簡單辦法,就是那一面刺不破的盾牌直接撞上去,或是用長柄戰斧戰錘這樣的武器亂揮一通打亂劍士的節奏。
歸根到底,三重劍是從決斗劍術中衍生出來的產物,作為戰場上的搏殺手段有用武之地,但絕不會像它在宮廷中那麼犀利。凱拉斯的塵沙之劍,確實可以化為盾牌,但他沒有那麼做,因為以這種取巧的方式擊敗對方,是不會得到好結果的。
這場對決,他必須像當年一樣,用劍破解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