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不通,或者說阿塔並不覺得被這樣一個怪人纏上比繞路更明智,所以她選擇了轉身準備回到上一個路口。
但她很快發現,輕微的腳步聲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後,不必回頭她就能從那左右步伐並不一致的聲音里听出跟著她的人是誰。
一步兩步,她可以當成是對方向上掃地,七步八步,她可以理解為對方是掃地掃的有些著急,但在女劍士刻意加快了步伐走出三十幾步,身後仍然有人跟隨,並且那個人已經要小跑才能跟上,因此呼吸都變得沉重之後,她沒法再無視了。
腳步,停住。
阿塔轉過身,看著對方用了將近五秒的時間才完成了停下,找地方躲避,躲避,這三個動作。哪怕是最漫不經心的跟蹤者也會做得比他小心好幾倍。
他甚至還不如就低頭裝作掃地的樣子,也許那樣的話女劍士還沒有理由質疑他的行為。但現在的狀況真的讓阿塔的不滿達到了某種程度。
「不要躲了,我看到你的掃把了。你把掃把藏起來也沒用,我知道你在那里。哦,你真是…好吧,我現在仍然嘗試著用語言的方式和你溝通,我想要知道,你是誰?以及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你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換任何一個人來,他應該都能听出阿塔聲音里極力壓抑的憤怒,但偏偏這個掃地之人毫無自覺,他依然蜷縮在一棵樹的後面,假裝自己是完全躲起來的。
無法容忍的女劍士快步朝他走去,接著一把將對方的衣領拉住,隨手一扔將他扔到了路中間。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對方的身體比自己想象的要輕。
這種輕並非物理層面上的,它是精神層面上的。
舉例來說,就像是你要去抓一只鳥,在地上的鳥,翅膀受傷了飛不起來的那種,你伸出手去抓它,這個過程中是會有猶豫和考量的,而當你抓住它之後,你也會對如何去處理這只小生靈感到困惑。尤其是你能感覺到這個生物的生命在你的手中顫動的時候。
那就是一種重量,它和物理意義上的重量同樣真實。這也是為什麼有時人會覺得某樣東西突然變重了或輕了的原因,除了純粹的重力之外,理智之外的身體部分也會為人測量外物的尺度,千鈞之重的東西,可能只有毫毛之輕,反之亦然。
阿塔所感知到的,就是這一層的重量,她在抓起對方的時候,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活力。那感覺就像是抓起一根枯木,一塊碎石,無根無依,茫然自流。以至于在將他扔到地上的時候,女劍士都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把他嚇暈了。
「呃…我…」好消息是,在控制手腕力度的方面,阿塔做的還是非常完美的。她這一拉一拋,完全沒有傷害到對方的身體,恐怕也沒讓對方感覺到多少的疼痛,否則他就不會在落地後第一時間並不感到恐懼,而是嘗試著掩蓋自己的行為。
不過,就像剛才一樣,他張嘴吐了好幾口氣,還是沒有說出連貫的話語。
阿塔搖了搖頭,她的耐心已經被這個怪異的家伙消磨殆盡,但這不意味著她現在應該把對方打一頓或是狠踹一腳將他踢下斜坡。
那都不是她的風格,她的憤怒如火,但她不會放任它蔓延。看著那個有口難言的男人一臉痛苦的樣子,女劍士深深的嘆了口氣,背都略微彎曲了一些,她實在是無法狠下心去傷害這樣一個人。
「別著急,慢慢來。名字什麼的,如果你覺得有困難可以先不說,只要講清楚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就好。」
仔細想想,這場面挺滑稽的,明明她才是被跟蹤的一方,在抓住跟蹤者之後,她卻還如此平和乃至有些卑微的向對方詢問跟蹤自己的原因。這樣的耐心和同情,恐怕隊伍里沒有其他人會擁有。
「我,我跟著你,是,是因為,我擔心你會再,回去。你很厲害,能從石頭,草叢或者樹上過去,我發現,不了。而且,沒人听我的話,從來沒有。」
雖然斷斷續續,阿塔還是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的目光柔和下來,不再帶有不耐的戾氣。女劍士伸手,將男人從地上拉起來,甚至幫他撢了撢衣服。
「對于剛才的行為,我很抱歉,我太粗暴了。但那里面也有你的問題,我希望你明白這點。總之,我保證我不會再嘗試著走那條路,所以你可以不必繼續跟著我。因為你看,如果我要硬闖,你其實沒什麼辦法不是嗎?但,我還是希望能知道原因,哪怕一點點也好。」
男人有些感激的點頭,他很自然的想要張嘴說什麼,可就是張不開嘴,他的表情很快變得扭曲而痛苦,兩只手按住自己的下巴,似乎是想要掰開自己的嘴唇。
事情到了這一步,阿塔終于明白對方的問題出在哪里了。
她眼前的人可能是有點口吃,但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卻絕非天生的缺陷,某種力量傷害了他的語言能力,甚至讓他無法說出某些信息或詞語。這樣的故事在傳說中並不少見,一些悲劇里的英雄就是因為被下咒無法表明自己的心跡,最終失去了一切。
問題是,阿塔並非法師,如果困擾著對方的真的是詛咒的話,她能怎麼辦呢?她的眼楮甚至看不到有東西纏繞在男人的身上。這種強制力實在是太多強大…強制?
「我知道你有話要說,你先不要著急,慢慢停下來。我也許有辦法讓你正常開口,但是需要你的配合。听著,我的劍,它有魔力,可以讓人說真話。我想如果它的力量大過阻礙你說話的力量,那你就能暢所欲言。不過這個過程里我需要把劍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能接受嗎?」
男人不再掙扎,他看了看阿塔腰間的劍,又看了看那雙藍色的眸子,重重的點了點頭。接著很自然的單膝下跪,方便阿塔接下來的行動。
女劍士得到許可,也不再多做耽擱,她抽出魔劍,將弗拉克拉格的劍刃架在男人的脖子旁邊,鋒利的邊緣貼著他的皮膚,再往里幾寸就能奪人性命。
「好的,第一個問題,你現在是不是受到了魔法的困擾,無法正常談吐。」
掃地者輕微的皺起眉頭,能看到他的喉頭在聳動,想要發聲,可是聲音卻被卡在喉嚨里。這時,魔劍上的銘文散發出輕微的幽光,緊接著聲音便響起。
「是的,我被詛咒了,他詛咒我不能正常說話,並且對相關的事情都不能提及。等等,我在說話!我能正常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