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孤人的眼楮是沒有張開與閉合之說的,它們簡單的視覺器官並不具有關閉的能力。這有些類似魚類,在休息時魚類的眼楮依然和它們清醒時保持同個樣態,只是大腦不再接收從外部傳來的訊號。當然如此類比的前提是,蘑孤有大腦或者說有感知中樞。
智慧生物之間可以共享的喜怒哀樂,痛苦與享樂,都來自于他們類似的思考核心,以至于人們很難想象植物在沒有痛覺的情況下該如何對身上的缺口做出反饋,沒有痛覺的痛覺,這會讓人聯想到麻木吧。麻木,麻痹與木訥,植物總是木訥的嗎?了解它們的人恐怕會提出反對意見。
植物絕不呆板,它們有著異樣的敏銳,不同于動物。那麼蘑孤呢?這種介于動物和植物之間的存在,它們是否敏銳,或者說它們的敏銳體現在哪里呢?
這是在了解一個新的敵友不明的群體時首要要考慮的問題,許多法師將此稱為第一次接觸。第一次接觸需要謹慎和應變,萬法之城的老師會如此訓導學徒。不過,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觸已經很少見了,人們積累知識,傳遞訊息,一種生物的消息或多或少的會被他人知曉,哪怕是謠傳也算是有了個粗淺的印象。
灰袍們同樣如此,他們的知識儲備在同年齡時遠超萬法的學徒,長久以來的學習也令他們習慣靠著自身的知識來梳理問題。就像起司對鼠人所做的那樣,他通過解剖對比了人類和鼠人的差異,將鼠人的認識和人類進行對比,建立起了第一印象。
只不過這次起司可不能去綁架個蘑孤人然後將它解剖,他的求知欲沒有強烈到這個地步,他微妙的道德感也不允許這麼做。好在,說起第一次接觸,起司應該算是灰袍中比較有經驗的,他總是在接觸那些沒人接觸過的禁忌不是嗎?
「哪怕是邪神的狂信徒,都不見得比我更了解他們的神。畢竟他只崇拜一個,我要對付一群。看得多了,有些經驗就會產生價值。」
這是起司在溪谷的六年中曾經和詢問有關地穴之母事宜的烈錘大公說過的話。蘑孤人不是邪神,哪怕按最糟糕的情況預計也不過是一群卷族,要應對它們,並不困難。
腳步,很輕。其實沒什麼必要,因為雨太大,哪怕巨人走過恐怕都不見得有人能發現,但形體上的狀態與態度是不可分割的,不存在真的能夠外表放松內心緊繃的人,如果有,他的緊繃和放松也都是相對的。
自認正在小心移動的起司為了更好地看到窗內的情景,矮身來到了窗戶的另一邊,從這里可以避開窗口的蘑孤。
順著簡陋的木質窗戶看進去,房間的內部有些類似牛棚或馬圈,除了屋頂和牆壁,室內看不到立柱之外的其它任何東西,讓人不禁懷疑它是否已經荒廢多年。
畢竟要不是荒屋的話,為何地上會有一層黑色的泥土,而泥土里還埋著各種爛掉的果實與動物糞便乃至骨頭之類的東西呢?
哦,恐怕正好相反,正是因,正是因為有人使用,這些肥料才會被收集起來,像地毯一樣鋪滿房屋。而享受著這層肥料地毯的,就是一個個碩大的蘑孤,它們看起來除了大些之外,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擬態?蘑孤人在不動時偽裝成蘑孤算是一種擬態嗎?這或許值得萬法的法師們討論一番,但對起司意義不大。他只需要知道,在這里生活的蘑孤很可能下一秒就張開手腳開始跳舞就行了。看起來它們正在休息,也可能在成長,人類也是一樣,孩子們的發育總是伴隨著睡眠。
魔法靈光在眼底非常微弱,起司沒有在那層肥料地毯上看到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不論肥料的組成是什麼,它們都已經不具有魔力。如此來看,這個村子好像沒什麼問題。起司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的其它建築,他小心的在水中穿行,躲避著樹母可能的視線。
其它屋子里的情況大同小異,區別可能只是不同屋子里蘑孤的數量和大小不同,但小蘑孤所在的房間中肯定會有一個大蘑孤位于中央的位置。至于墓地之類的設施,起司倒沒有看到,以植物來說,或許回歸土壤就足夠了。
一個簡單的物種,一個簡單的村鎮。這是起司做出的判斷,沒有祭壇,沒有殉葬坑,由于蘑孤人物種的特殊性,它們生活起來異常的安詳。到目前為止,這里的情況只有一點讓他感到疑惑,那就是如果蘑孤人的生活只需要如此而已的話, 它們是如何建立起這座村莊的?
要知道,雖然鳥雀和昆蟲經常被稱為自然中的建築專家,但此地的建築卻有著明顯的人工痕跡,不是靠著本能就能完成的作品。要建立起這個鎮子,至少需要工具吧,那麼至少也該有個放置工具的地方不是嗎?
「也許這里不是它們建造的。」起司走向尤尼和聘威所在的小屋,心中對最後一處異常做出判斷。他翻進窗子,隨手就想要解除自己設置的幻影,可緊接著,木杖就頂住了法師的下巴。
蘑孤很難和氣勢這個詞聯系在一起,哪怕它手里握著可以將人敲暈的粗大木杖。不過此時此刻,灰袍還真覺得,眼前的家伙有幾分劍七的風采。倒不是說蘑孤人身上有氣之類的力量,主要是一種從容,一種手握武器卻像是揮舞著手帕一樣的從容。
這是阿塔和凱拉斯都不具有的,因為他們很清楚手里的凶器意味著什麼,只有劍七和他故土的人,對凶器的態度表現出過辯證的相對態度。
「看來您的法術沒能騙過它們,先生。」聘威雙手被背在腦後,身邊站著兩個蘑孤,尤尼也是一樣的姿勢。
從地上還沒干燥的腳印來看,兩人被俘虜的時間並不久,而且房間中沒打斗過的痕跡,這就很有意思了,不說聘威這個半惡魔,就是尤尼現在都可以通過變形來作戰,他們不該如此輕易的束手就擒。
起司聳聳鼻子,舉起雙手,「它們有說什麼嗎?質問,謾罵都可以。」
尤尼猶豫了一下,「這些都沒有,它們只說要帶您去見樹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