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威和尤尼各有自己的麻煩要處理,這座迷宮絕不是什麼溫柔的訓練設施,它是無數奪命機關的聚合體,而且還是所有種類的聚合體中最糟糕的那種,它隨時隨地都在讓自己變得更加致命。真的嗎?如果這是真的,那該怎麼解釋起司面前的這些風箏呢?
這些古老時代就被發明出來滿足人們飛天期望,又無奈的被繩線拴在地表,仿佛天地之間皆不容納之物的造物。當它墜向大地,它就失去了自己作為飛行物所具有的特征和價值。
當它自由的飛向空中,脆弱的結構又會在高空間的狂風中飛速解體,最後化為一陣碎屑零落飄蕩。風箏,多少寓言借它之體來表達那種兩者之間掙扎輾轉的狀態啊。
但起司面前的風箏顯然和那些或糾結或詩意的風箏不一樣,它們很安靜,安靜的像是鬼魂,默默的漂浮在自己的墓碑上,默默的沉浸在自己的過去中。
灰袍最初將這些風箏當成了某種陷阱,認為只要自己靠近它們或觸發了某種響應扳機,這些漂浮的幽靈便會露出狂暴的那面。他也確實從風箏的身上感受到了澹澹的魔力,由此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好在迷宮自身好像也遷就著風箏們,這一區域的牆壁並沒有快速轉動,它們確實在變形,可速度很慢,慢到帶起的風會輕柔的推開風箏而不是讓其大幅度的位置移動。
被充滿攻擊性的牆壁追著奔跑,何在慢速變化中小心前進,哪個更困難呢?前者無疑對體力有更直接的要求,但後者卻逼迫著人要繃緊身上的肌肉,集中精神避開路上的陷阱。
對常人來說確實如此,可同樣的陷阱在灰袍面前就不一定了。迷宮自身已經展示了陷阱的解法,起司隨意的扇了扇手掌,就將面前的風箏推開,讓它停到無法阻礙路線的角落里。
這種對法術的精準把控對其他法師而言或許難以長久,他們會疲倦,疲倦會帶來錯誤,然後引爆陷阱。織法者不受到這種困擾,用制造微風的法術清理道路對現在的起司來說和邁開腿走路沒有不同。他只是向前走,周遭的風箏便讓開。
有些太簡單了不是嗎?好像迷宮沒想到有人能如此之快的適應一動一靜兩個區域的阻撓。但這些陷阱真正的陰險之處很快開始顯現,歸根結底,這里不是游戲的場所,當起司走著前進時,向他而來的墓穴守衛是不會停下腳步的。
那些風箏絲毫沒有拖慢無頭偶人的速度,它們的腳步聲如同心跳一樣一步步刺激著起司的神經。你應該感到緊迫,應該加快速度,否則就要被追上了。
「啊,是這種把戲。」起司突然一拍腦袋,像是理解了什麼。他的右手 地一揮,不再留力的風將那些風箏重重摔在牆壁上。風箏的骨架瞬間裂開,化為猙獰的牙齒,它們的布質表面好似生物的皮膜,極力想要包裹住接觸到的事物。
隨著風箏們展露出可怕的姿態,腳步聲跟著消失了,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而這,也就是灰袍口中的把戲。
那把戲的原理很簡單,首先利用詭異的場景讓人謹慎,接著再靠各種刺激來向闖關者施壓。整個過程的目的就是利用心理上的壓迫感讓人忽視風箏的危險性,用最明顯的陷阱來達到目的。
只是不知道這套戰術是迷宮的建造者早就想好的,還是這座古老陵墓為了對抗入侵者自己發展出來的。如果是後者,那起司可能會感到驚訝,能如此狡猾的利用生物的感官與生理,這在人造物中是很少見的。
被看破的陷阱,哪怕設計的再精妙,也不再有什麼威脅。耳邊的聲音消失,靠近的危險卻不會。那些守衛的的確確在朝自己趕來,只是距離和數量不同于幻覺所示。腳步再次加速,現在的消耗還遠遠沒到起司的極限,適度的疲憊反而激發了他的斗志,眼前的迷宮在他眼中成為了測試現在自己極限的最佳場所。
迷宮在掙扎,那些牆壁開始放棄迷惑和環繞,轉而聚集在一起,化成不可逾越的高牆和將人囚禁的牢籠。不知怎得,這種應急反應在起司看來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好像是被灰袍這麼輕易的連破兩關使得迷宮的主導物惱怒了起來,索性放棄花哨的陷阱,轉而調動迷宮里的資源直接和他角力。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才是最優解,佔盡地利的一方最好的戰術便是如此。
面對這蠻不講理的改變,起司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桉。他的皮膚泛起了灰色,和長袍一樣的灰色。幾秒之後,整件灰袍都變得空空蕩蕩,其中的穿著者化為了某種介于布片和立體物之間的狀態。
來自灰塔的長袍本身就帶有魔法,起司不止一次的利用它來遮擋箭失或化為迷霧。現在,他的魔力應用達到了巔峰,通過讓魔力反過來影響身體,這名施法者做到了之前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異化了自身。
這種異化有些接近變形術,區別在于,變形術是有參考物的轉化,而起司現在對自己的改變則是完全由主觀意識進行的。
這意味著在這次變化中,他不能依靠任何已有知識,需要事必躬親的轉化自己身體里的每一條血管,每一塊肌肉,憑空想象出一個轉化的最終形態。這樣做的難度可想而知,聘威為自己籌劃了那麼久的身體制造計劃與之相比簡直如同兒戲。
經由異化法術的改造,起司和他所穿的衣物,準確的說是那件灰袍連成了一體,如果說黎明之息和煉金骰子是他得到的兩個最強大的魔法道具,這身灰袍相較而言也絲毫不會遜色。
灰袍的制作方式和能力對于曾經的起司來說幾乎是無法破解的,可現在,他隱隱有了思路。正是努力開發了這條思路,現在的起司才能展現出這樣的姿態。
從外觀上來看,此時的法師就像個布偶人,身上被看不見針腳的灰色布幔組成,帶著一種微妙的膨脹,隨著他的前進,整個身體都在平面與立體之間擺動。
牆壁可以困住一個有多角度實體的人,卻很難困住一塊沒有厚度的布,尤其是這片布還能化成煙氣的時候,它幾乎可以說是無孔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