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進有多位法師戰斗的屋子絕對是愚蠢的決定,施法者會扭曲周圍的現實以構成法術,數量越多的施法者,他們扭曲現實的程度就越發強烈。
當這些施法者有著相同的目標時,這種強烈的扭曲尚且可以接受,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目標,法術構成的框架帶來了一定的穩定性,使得周遭的一切都處于可控範圍內。可如果這些施法者相互對抗,乃至相互敵對呢?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魔法不是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東西,它的凝結與消散看似憑空而來,實則有跡可循。多股水流在空中交錯,會變成四散的水滴,多種魔力相互踫撞也是如此。逸散的魔法力量仍然會殘留著對現實的影響,甚至比它們在法術中時更加危險。
在許多土地上都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兩個或多個強大施法者相互攻擊,他們的戰斗讓周圍的動植物以及土壤水源都永久性的產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一般被稱為魔災。
根據起司查閱的萬法之城典籍,困擾著尤尼的獸化病就有可能是某次魔災導致的,並且它還沒有隨著時間消失,反而以神秘不可知的形式在人類族群中蔓延散播開來,成為許多地區都有記載的怪異病癥。
當然,這只是一種獸化病起源的猜測,可如果這種猜測能得到萬法之城法師的承認,就說明它不是毫無根據的,連起司也得說,魔災確是一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場不知道發生在什麼時候的法師之戰就造成了如今不計其數的畸形兒,這便是魔災的可怕之處,卻還不是最可怕之處。
魔災只能說是法師對決的殘響,真正的余波出現在他們交手的時候,當多股魔力相互沖突,它會快速而不可控的影響周遭的事物,在這其中生靈又是最容易受影響的。
因此而造成的燙傷,凍傷,切割傷乃至肢體消失或整個人灰飛煙滅,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事實上,許多強力恐怖的直接攻擊型法術,原理都來自于對魔力余波的模彷,誰也不知道這些無形的沖擊波會帶來何種後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後果多半是有害的。
所以哪怕是一個身穿鎧甲的戰士,胡亂介入法師之間的對決也很可能遭遇不測。而法師只會更加危險,因為他們已熟悉了魔力,自身也更容易接納魔力,這將導致那些余波在法師身上會更容易引發後果。
而正常的流程是,如果你不得不介入其中,就要為自己至少釋放三重魔力防護咒文,從至少三個方面穩固自身,讓身體,精神,存在三者都可以抵抗余波,方能嘗試接近。完整的釋放這三重咒文並不難,現在的尤尼都能做到,可哪怕是起司也無法加快整個過程。
穩固的法術需要恆定的時間來釋放,因為時長的恆定也是法術的一部分,是保護中的重點。可真到了緊急關頭,又有幾個人能耐住性子完整的給自己套上三層冗長的防護咒?
起司一個咒語也沒用,就這麼徑直推開了觀星室的大門。他的身體很放松,肌肉松弛,若沒有骨骼支撐就會癱軟在地。可人本來就有骨頭,所以不會癱軟在地。柔軟的皮肉,堅硬的骨頭,人類莫不本來就是剛柔並濟的生物?
若人類本來就軟硬兼具,為什麼有人偏偏想要把皮肉也練的和骨頭一樣硬?為什麼有人又想把骨頭也練的和皮肉一般軟?這些事起司懶得去想,他只知道在這種看似放松的狀態下,他的精神能夠高度集中。
比起依靠死板的咒語,從混亂的魔力之流中靠著左右逢源的機敏和速度通過,才是他的選擇。這選擇多少有些莽撞,不過也有一句話,叫藝高人膽大,起司敢就這麼闖進屋子里,自然是有不被影響的自信。
狂亂的魔力順著佔星室的大門傾瀉而出,在遠處被構成灰塔的石磚吸收,而處于這之間的起司,什麼魔法道具都沒有使用,就這麼拄著花椒木法杖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起司這輩子走過很多難以行走的地方,有些路很短,卻讓他舉步維艱,比如之前攀登的龍 山。
但現在進門的這幾步,給他的壓力遠比龍 山重上十萬八千倍,房間里的斗法一定已經持續了很久,積攢的魔力讓房間內部與外部出現了明顯的差異,當作為阻隔的房門打開,結果就好似水庫放水。而不幸的是,起司所扮演的角色,是那條逆著水壩奮力試圖跳進水庫里的魚。
灰色的長袍在空中獵獵作響,像是被強風吹動著,起司頭上的兜帽隨之掉落,露出那張神情復雜的臉。
佔星室里,原本有五個人。這場戰斗卻不是二對三,而是四對一,由四名灰袍,對抗安莉娜。按照常理來說,灰袍之間的實力相近,如此懸殊的差距本不該有機會陷入僵持。
可安莉娜是特殊的,作為所有灰袍中唯一一個不是從孩童開始接受培養的灰袍,她作為吸血鬼的實力本就相當強悍,現在的她又具有一部分灰塔的控制權,所以只需要坐在那張房間中央的椅子上,便足以輕松應對另外四人的進攻。
進攻,停下了。因為另外四名灰袍注意到了起司,他們不知道起司是敵是友,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起司環顧著他們,或者說他們背後的佔星室,原本陳列在此,用來測量星體的復雜儀器早就在戰斗中被破壞殆盡,只留狼藉一地。某種情緒從他心中涌起,不是為了他們,也不是為了安莉娜。
魔法不該是這樣的,法師不該是這樣的,如野獸一般爭奪,如颶風一樣破壞,這樣的施法者只是對世界有害的怪物。
「今天就到這里吧。可以嗎?」
起司的話,其實沒什麼分量。他是所有灰袍中年紀最小的,成績也沒有十分突出,哪怕認識他的灰袍,也大概只知道安莉娜對他特別關照罷了。
可就憑著他能徒步頂著魔力亂流進來,神色不變的能耐,以及眼中若有若無閃動著的危險光芒,其余四位灰袍法師就沒有了繼續戰斗的意圖。
他們本就不是對安莉娜第一次發起挑戰,他們本就沒有這次一定能成功的把握。所以下一秒,四個身影便各自散去。這些都不是真身。
「他們要是敢親身前來,或許我沒法應對的這麼從容。」
安莉娜亦然坐在椅子上,她是不想起身,還是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