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起司其實對銀匠沒什麼意見和敵意。他所表現出的回避和冷漠,只是出于對方行為的反饋,畢竟你不能指望著對第一次見面就毫不猶豫發動攻擊,第二次見面還用弩箭對著你的人仍然存有什麼好感,起司尚且能較為克制的看待對方,還是出于灰袍對時局的理性分析。
他尊重銀匠的立場,盡管這個立場將兩人推向了對立面。起司不認為銀匠是被珠寶師籠絡或誘導了,她可是個灰袍,想要欺騙她是非常困難的。
所以現在他們的對立,就是暫時無解的局面,在雙方沒有可以言和的共同利益之前,珠寶師和咒鴉的嫌隙,銀匠對起司的攻擊,都會讓裂痕持續存在並擴大。如果恩怨真的能一笑置之,人們就不會稱贊這樣的人大度瀟灑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起司默默穿行于書架中。既然這些書本之前就在這里,那是否還有其它書籍以同樣的方式藏在圖書館里呢?如果能找到一本尚未主動顯形,或正在顯形的書,那籠罩在這里的迷霧將會變的稀薄很多。
可他也知道這並不容易,要是這些書曾經以年為單位的令灰袍們無法察覺,那想要立刻將其找出來絕不簡單。起司深深吸了口氣,眼底開始閃爍起幽藍色的光芒,他打算嘗試一個相當危險的新技巧,這個技巧理論上可以突破所有障礙。
起司要嘗試的技巧相當具有挑戰性,因為他要用魔力給自己增加一些肢體。按原本的理論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人也好,動物也好,都是封閉的個體,只通過有限的部分和外界交流溝通。
外部的魔力可以被短時間取用,內部的魔力卻沒法長期在外部留存,這也是許多魔法都有時效的原因,被主觀刻意營造的法術,其魔力無時無刻不在消散,只不過技巧高明的人可以將這個過程拉的很長。可不論法術的時效有多長,它都是死的,是在完成的時候便結束了的,像畫作和凋塑一樣。
這樣的魔法無法為施法者在魔力世界中提供肢體般的幫助,若直接將體內的魔力擴增出去,就是主動打破內外的分界,很容易造成魔力空洞。
可起司已經有魔力空洞了,最大的隱患對他來說已不是問題,所以他可以嘗試,嘗試將體內的魔力伸展到肉身之外,類似所謂的靈魂離體。
這個過程當然不容易,現在的起司本就是塊不斷消耗的電池,如果操作不當,他的漏電情況就會更加嚴重,一下子將自己體內的魔力抽干也不是不可能。可他還是要這麼做,不是因為瘋狂或尋求刺激,而是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有可操作性,並且效果將會非常好。
魔力,順著那個破口緩慢的涌出。如果有人用魔力視野看起司的話,會看到他的第七根 椎的正後方緩緩的伸出了類似觸須一樣的深藍色物體,它們的長度大概略長于手臂,數量則有四五根的樣子。
這些幽藍色的觸須正是起司為自己制造的魔力器官,它們可以幫助他探查那些隱藏在最深處的秘密。因為這些觸須除了在物質層面不可見之外,存在于其余的所有界域。而當起司施展他的魔力肢體時,他自己則將只存在于物質層面。
听起來有些復雜?讓我們快速解釋一下。簡單來說,像起司這麼強大的施法者,其本身的存在已經類似于宇宙山或世界樹,在各個界域重都有會留下投影,這是大法師們可以暢通無阻的穿行于各個界域的前提,也是他們會被各種麻煩找上的源頭。
一般人其實也會有投影,不過只會在某些界域較為強烈,在另一些界域則澹的幾乎看不到。現在的起司,就是將自己除了物質之外的所有投影,都凝聚到了身後伸出的魔力器官里,通過這種方式,他雖然暫時喪失了諸如魔力視野和第六感之類的感知能力,卻可以保證這幾根觸須所接觸到的事物在所有界域中都無所遁形。
這正是
他進行下一步搜索的手段,最合適的手段。
「你看到了嗎?」
本來在整理書本的長夏抬起了頭,雖然隔著書架,但她的眼楮依然能看到那如同舉行海怪觸須般幽藍色的事物在物質的縫隙里蠕動。她不確定那是什麼,只是沒來由的感到不適。
「一個嫌自己死得不夠塊的瘋子。」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不一定是你的朋友或親人,但很可能是你的敵人。作為起司的敵對者,銀匠立刻意識到那些東西是什麼,以及它們是怎麼出現的,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在打破自我的界限,這比魔力空洞還要危險。」
沒有魔力,最多是變成無法施法的普通人。可是沒有了自我?那很可能會變成一具活尸,一頭只靠著本能生存的動物。
長夏作為自我這個門類的研究者,對起司的冒險行徑有著更深的擔憂,她一直致力于將自己的內在保護起來,不受到任何外在因素的影響和傷害。如此直接的把自我暴露在身體之外,是長夏從未想過,不,連想都不敢想的。
「別忘了他的研究是什麼。也許他早就瘋了,你看到的只是個裝作正常的瘋子。安莉娜沒有殺死過灰袍,他卻殺過,酒神就是死在他手里。」
銀匠說的言之鑿鑿,她怎麼知道起司和酒神的爭斗?她怎麼篤定酒神已經被起司消滅?打破自我的界限,與其它事物融合互換,這難道不是狂歡魔法的特質?為什麼起司會用出類似酒神的法術,他難道是殺了同門,再以褻瀆的方式獲得了對方的研究?
這些問題銀匠一個都沒說,可她又好像全都說了。長夏的臉色微微發生了改變,然後將視線重新投向書本,像是不想再思考這些。
另一邊的起司卻不知道兩個同門在背後的議論,以他現在的狀態,估計听到了也無所謂。因為在那些觸須的反饋中,一個令他感到無所適從的真相正逐漸被揭開。
這座圖書館,可能比他們想象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