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國林立,亂世再臨嗎?
月華如水,嬴抱月赤足坐在歸家小院的台階上,仰望亙古不變的明月。
夜已經深了,屋內傳來穆氏與歸氏兄妹熟睡的呼吸聲,偷偷從床上溜到院子里的嬴抱月回首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內,攥緊手腕靜靜重新眺望遠方。
隨著體力的回復,手腕上那深紅色疤痕的疼痛就愈加劇烈,像是地獄的紅蓮,在她的身體上灼燒。
伴隨著這份疼痛,那個小公主臨死時的眼神在她眼前不斷晃動。
她現在身份是大秦的……亡國公主。
隨著神魂和身體契合度越來越高,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嬴抱月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
幸運的是這位公主殿下挨的那一悶棍沒把她的記憶打掉。
不幸的是這位公主殿下用自己的記憶讓嬴抱月親身體驗了什麼叫做雙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當個公主。
嬴小公主對自己國家變亂的內情所知甚少。
她的記憶大部分都是待在宮殿和女官們一起培養高雅愛好。關于國破都只有在大火里被大臣宮女們簇擁著逃跑。
這位小公主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瓶。
一個雄極一時的巨大帝國的覆滅,對于深宮中的公主而言,不過是從一個大的宮殿換到了一個小的宮殿。
但對于那個公主的兄長而言,恐怕不只如此。
山海大陸黑暗又混亂的歷史,以太祖皇帝的死亡與少司命的失蹤為開端。一年後基于某個她打死也不會相信的原因,二世皇帝贏昊意外身亡。
嬴抱月指甲刺入掌心。
一代妖女蠱惑帝王?
不管這件事是否與師父有關,二世皇帝死了就是死了。
只留下一個十歲的太子和一個八歲的公主。
這就是嬴小公主和她的皇帝兄長嬴 日。
龐大的帝國,強大的諸侯王,和十歲的小皇帝。
嬴抱月眯起眼楮,這會發生什麼想都不用想。
更何況大秦失去的不光是正值壯年的皇帝,還有曾經給予周圍極大威懾力的最為強大的國師。
她才華橫溢死後卻被罵做千古罪人的師父,大司命林書白。
嬴抱月攥緊心口,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那之後太子嬴 日在原本被大司命壓制的三階修行者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封號也從秦帝變為前秦王。
堂堂一統天下的帝國,勢力居然變得只有諸侯國那般。
不,嬴抱月諷刺地笑了笑,現在的前秦國師僅僅為等階三,而其他六國國師都是等階二的神子,前秦在諸侯國中都算弱的。
不然怎麼需要和親呢。
少女眸光冰冷。
為了不被周圍強國吞並,前秦太子登基六年後在國師的授意下,讓唯一的妹妹與大陸強國南楚和親,但南楚國君不願讓兒子娶前秦公主,在接下婚約後卻又派使者來說已下令讓自家國師的兒子娶親。
簡而言之,就是堂堂原帝國公主,被南楚王室給退貨了。
還轉贈給了臣子。
這到底是結盟還是結仇?不知道的還以為南楚是特地來打前秦的臉呢。
也許這才是南楚的原意。
然而最奇葩的是,這個明顯帶有侮辱性質的和親,前秦王居然還同意了。
真不愧是嬴昊的兒子,真是完美繼承他爹神奇的腦回路,某少司命心道。
畢竟二世皇帝嬴昊當年是個在少司命十歲的時候就在禁苑門口堵住她,和她說,「女人,本王給你一個無上的榮耀,賞你給本王生一個孩子」的奇葩。
嬴氏子弟里少司命見過的只有一個正常人,然而他死的太早了。
……
……
嬴小公主的記憶里,她哥給她的指示是,好好嫁到南楚相夫教子,勸說她丈夫幫助大秦復國重新統一大陸。
都什麼鬼。
這位原大秦太子估計是想要助力想瘋了。
連自己的妹妹都能被自己宮里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這位年輕的前秦王對朝廷的控制力可見一斑。
自覺國體受辱的某些人不去說服皇帝,卻直接對和親公主進行了暗殺。
這國家真是亂七八糟。
想起在陵墓里謀殺公主的那兩個黑衣人,嬴抱月目光幽深起來。
這也是她走出陵墓卻選擇隱姓埋名的原因。
有人想要殺掉這位公主,但這幅身體沒有那麼好殺。
嬴抱月目光幽幽。
身為少司命的她記得很清楚,二世兩個子女在出生時受到大司命的祝福,輕易難以殺死。
而能隔絕神術的地方……
太祖皇帝的陵墓。
想必那些人就想到了去陵墓內殺死公主的方法,在向公主施咒的時候,卻被原本鎮壓在太祖皇帝陵墓里的自己附體。
……
……
搞清楚自己現在身份的嬴抱月長嘆一口氣。
這就是完整的故事。
是那個小公主故事的結束,卻是自己今生故事的開始。
一切都從那座巨大的陵墓開始。
那座墓有古怪。
現在的人們都說少司命當年失蹤了,誰也找不到她。
師父也沒有找到她。
她永遠被封印在了一口狹小的棺材里。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是誰把她裝到了棺材里?
又是為什麼要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把她鎮壓在地宮深處?
而在她死後,師父身上又發生了什麼?
她和師父為什麼會被指認為妖女,永世罵名?!
「嘶!」思至此嬴抱月胸口突然傳來滾燙之感,她手從胸口伸進去,將那正在發熱的東西掏了出來。
正是她在穿越之時踫到的那塊紅玉,出皇陵之時她從黑色棺材的灰燼里找到一條沒燒完的布條,撕成了兩半,一半將這塊紅玉掛到了脖子上。
一半系在手腕上擋住了疤痕。
那布條是她從她原來的身體上找到唯剩下的東西。
原來的身體和現在身體嗎。
紅玉的光芒和她手上疤痕暗紅的光芒交相輝映,然而後者更為詭異和不詳。
嬴抱月的目光閃了閃。
神秘的紅玉,與她突如其來的穿越。
過往歷史迷霧黑暗,她重新獲得了生命,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追尋。
真相,記憶,公道,國家,人心,師父,她沒有保護好的東西,這一次,她要拼盡全力守護好。
然而一切的開始,首先。
她要先活下去。
嬴抱月凝視著手腕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疤痕,可能不是普通的疤痕。
……
……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院子里干什麼?」
身後傳來少年冰冷的聲音,嬴抱月將紅玉塞回寢衣,並迅速用布條纏好手腕。
做好這一切她回過頭,只見歸辰抱著手站在門框淡淡看著她。
這少年白天一直在暗中觀察著自己,看見他嬴抱月不意外,但意外的是他後面還跟著睡眼惺忪的歸離。
「小孩子晚上不睡覺會長不高的,」嬴抱月看著歸離笑了笑道。
歸離揉了揉眼楮,眼神逐漸恢復清明,變成熟悉的嫌棄,瞪了一眼嬴抱月,「說的你好像很大似的!」
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撐死了就比自己大個一兩歲而已。
「喂,」歸辰皺眉,「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這小丫頭渾身像是長滿了刺,但隨後歸離卻並沒有再和歸辰拌嘴,三兩步跳下台階踢著腿走到院子里,輕哼一聲。
「明天又是初一了,又要去那個鬼地方,要睡你去睡,我可睡不著。」
鬼地方?
「每月初一十五去大宅請安是父親定的規矩,你和我發脾氣有什麼用!」歸辰淡淡道。
父親?大宅子?
這還是嬴抱月第一次從歸辰口中听到父親這個詞。
「不過……」歸辰走到嬴抱月身邊,看著妹妹消瘦單薄的背影,眼中露出一絲不忍,「如果你真不想去,這次我也和大宅的人說你病了,我一個人去吧。」
少女的背影震了震,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台階上的兩人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
「得了吧,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上次都裝了一回病,再裝一次那賤人估計又要來找母親麻煩。」
賤人?少女話語中的刻骨恨意讓嬴抱月微微蹙起眉頭。
歸離大眼楮里涌起淚水,卻硬逼了回去,抽了抽鼻子攤手,「總不能每次都讓哥你一個人去受那幫小人的羞辱。」
「而且……」歸離突然抬起下巴指了指坐在台階上的嬴抱月,「大宅子前兩天就使人來,知道你撿了各來路不明的女人,吩咐醒了一定要帶去給他們檢查。」
這都什麼跟什麼?沒想到危機這麼快就波及自身,嬴抱月睜大了眼楮。
「什麼?還有這事?」歸辰渾身顫抖起來,「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
「哥,你不是明知故問麼,」歸離冷冷地看著他。
歸辰雙拳握得咯吱響,下一刻卻平靜了下來。
「是了,是我忘了。」
少年的聲音頹唐到平靜,在院子里回蕩。
「我們早就沒有了自由。」
父親、大宅、初一,仿佛構成了兩兄妹最為濃重的噩夢。
小院里低沉的氣氛讓嬴抱月也緊張了起來。
這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麼?
……
……
不管兩兄妹多麼不情願,第二天還是到來了。
戰國七年六月初一,當第一縷陽光照入院子里時。
只听砰一聲巨響,歸家充滿貧窮氣息的大門突然從外被人一腳踹開!
外面傳來尖利的叫囂。
「大少爺呢?老爺夫人要他趕緊去大宅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