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樂天

這片大陸上的人都知道,在看重家世天賦和傳承的修行界,大司命林書白是個絕對的異數。

這異數不光在于她一開始就不是個天生修行者,還在于她的出身也極低。

這片大陸上的人都知道,大司命林書白是個庶女。庶女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個南楚沒落世家的庶女。

十五歲之前在丹陽城百姓眼中,那個女子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大概就只剩下一個和曾經同樣沒落的南楚姬氏獨生子的婚約。

那個婚約還是因為林氏嫡女也就是林書白的嫡姐逃婚才落到她身上。

然而南楚丹陽林氏雖然已經沒落,但大司命林書白的父親,當年的丹陽林氏家主卻連續娶過三個正妻。

而林挽弓,就是林氏家主第二個嫡妻生下的孩子。

雖然擁有爭家產的資格,但生母在他十歲的時候過世,再然後林家娶了第三個妻子,又生了一個兒子,他在家中的地位就變得異常尷尬起來。

嫡長子名正言順且年紀才干都足夠,小兒子有生母撐腰最得老爺寵愛,林挽弓就此成為了林家最尷尬的存在。

是嫡非長,沒有母族撐腰,偏生還天生憊懶,或者說被養成了個憊懶的廢物模樣。

如果當年不是大司命林書白帶走他,也許就會就此被捧殺在後院里。

嬴抱月看向天上的明月,眼前浮現出那個天生桃花眼的少年。

她曾經听她師父大司命林書白說,師父當年離開林家的時候,林挽弓才五歲,當時還是個模樣機靈漂亮的小鬼。但當七八年後她成為國師再一次回到林家的時候,林挽弓十二歲,卻已經是她認不識的模樣。

原本清秀的臉胖得認不出來,才十二歲的少年卻被一群美貌丫鬟包圍著,大白天便在院中花天酒地。

後院中捧殺的手段,莫過于那些。在看到他的時候,林書白就明白了。

而那一天,林書白是為了徹底和家族斷絕關系而來。雖然十五歲的時候她已經斷絕過一次關系,但當她成為嬴帝身邊紅人,直至登上國師高位,林家人卻開始恬不知恥打著她的名號在外耀武揚威。

在林家人的怒罵聲和族人的詛咒聲中,林書白徹底將話說死,最後離開了林家。

但就在她踏出那道門之時,一只手卻拉住了她。

是那個在族人眼中蠢笨如豬的族弟。

「舅舅他……」听著嬴抱月的講述,第一次听說母親和曾經親族過往的姬清遠睜大了眼楮,「那舅舅他當時說了什麼?」

作為唯一留在母親身邊的親族,姬清遠一直以為那個舅舅多少應該還是有一些過人之處的。

听到這關鍵一拉,他期盼地看著嬴抱月。

「你舅舅當時說,師父斷絕了和家里的關系,他去酒樓就再也賒不了賬了,她要對這件事負責,不然他死都不會放手。」嬴抱月攤了攤手道。

酒樓……賒賬……

姬清遠聞言扶額,他就不該問,不該對那個人抱有什麼信心。

這時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麼嬴抱月會說林挽弓是個紈褲子弟。現在看來,這個說法太委婉不過了。

那哪里是個紈褲,根本就是個酒鬼。

嬴抱月看著姬清遠無奈的模樣笑起來,就算是紈褲,某種意義上林挽弓也是能讓人無話可說的紈褲。

一個將紈褲進行到底的男人。

當時听到那句話,連她師父也都愣了,然而下一刻她看著使出吃女乃力氣抓著她衣角不放的少年,彎腰問道。

「那你,要和我去貴陽喝酒嗎?」

「在那我能賒賬嗎?」

「不太過分的話,應該可以。」

「好,那我跟你走,不要留在這個鬼地方了。」隨後那個少年歡天喜地從地上爬起來,在所有人看傻子的目光里宣告和這個家斷絕關系,嚷著要去都城貴陽。

「然後師父就把他帶回來了,」嬴抱月看著姬清遠道。

過程神奇,結果嚇人。

當時不光是她,整個貴陽城的人都嚇了一跳,不少世家對此嚴陣以待,以為大司命林書白終于打算在朝中提拔親屬培植黨羽,但沒想到半年後,看著那個天天在貴陽城內游蕩玩樂的少年,所有人的猜想都落了空。

到了貴陽城後,林書白發現林挽弓實際是個天生的修行者,就也將他收作了徒弟。

迄今為止大司命林書白身邊只有一個徒弟,但那個徒弟就已經異乎尋常的可怕。所以本來世家們派了很多人去試探林挽弓,但在被林挽弓刮了不少油水後,貴陽城的世家們終于肯定,大司命的另一個徒弟。

確實只是個掛名的廢物。

但當時也有很多人對林挽弓抱有希望,畢竟他是個男人,還是個尚未娶親的公子,不少人對他多加拉攏,希望他把大司命的本事都學來至少變得厲害起來。

然而……

「你和姐姐都那麼厲害了,我要那麼厲害干嘛?」

嬴抱月眼前浮現出那個抱著酒壺滿眼迷醉的少年的臉。

「有你們在,哪里用的上我。」面對她的問題,少年豪邁地一揮手。

「不如多吃吃,多睡睡。」

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少年宛如一只小白象趴在桌子上,對她笑得見眉不見眼。

「師姐,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啊,師弟我這輩子全仰仗你撐腰了。」

也虧他能毫無心理障礙地把這聲師姐叫出口。

林挽弓比她年長五歲,但實在太憊懶疏于修行,只能當她的師弟。掛個大司命弟子的名頭,免得出去白吃白喝被人捉住打死。

「所以你要是想叫我姐姐也沒關系的,」嬴抱月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拍著姬清遠的肩膀,「你看你舅舅當年叫得可順口了。」

「我可沒他那個功力,」姬清遠無奈地搖頭,隨後看著面前的少女,「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不去找他了。」

他母親唯一的親人是這樣一個廢物,去找他也沒什麼用。

「那個人根本幫不上忙。」姬清遠冷冷道。

畢竟這麼多年來也從未听說過那個人的消息。

然而嬴抱月聞言一怔,隨後卻搖了搖頭。

「我不去找他,並非是這個理由。」

姬清遠一愣,「那是……」

「我曾經問過你舅舅這樣一個問題。」嬴抱月看著姬清遠笑了笑道,眼前浮現出那個憊懶少年的模樣。

那是一個午後,她在酒樓找到他,在听完他那一段對她和師父的厲害的高談闊論後,她看著他笑了笑隨口問道。

「那如果我們死了,你該怎麼辦?」

「你們……」正在喝酒的男人一愣,放下酒杯。

但下一刻他的嘴角再一次掛起滿不在乎的笑。

「我呀,我會找個酒樓,大醉一場,把你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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