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過是初階大典最後一輪對戰的第一天,卻已經發生了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但看著會戰台上拔劍靜靜面對面而立的那對兄弟,依然讓人心生唏噓。
「從國家內戰都變成家族內戰了麼……」
「今日這簽也太巧了吧……」
「這陳家嫡子和庶子好像是同歲吧?這陳家家主也是……嘖嘖。」
「听說當年陳家夫人是在夫君上戰場前懷的孕,結果正巧邊境戰亂大司馬出征去了北邊,陳家夫人就把陪嫁丫頭送去隨軍服侍。」
「這事我也听過!嗨!後來這陳夫人誕下嫡子後難產去世了,臨死前都在等夫君回來,卻直到嫡子滿月之後陳大司馬才凱旋而歸。」
「這大司馬回來還沒參加正妻的葬禮就先撞上嫡子的滿月宴,結果你猜怎麼著?進家門的時候手上還抱著一個孩子呢!」
「說是在回家路上生的,就在三天前。」
「好嘛,這下嫡子的滿月和庶子的洗三一起給辦了!」
看著台上幾乎一般高的那對兄弟,眾人議論的事情卻有些跑偏。
嬴抱月雖然之前在調查南楚世家時查到了不少世家往事。但不得不說這些後宅逸聞,永遠都是市井傳聞更加詳細有更多的細節。
更加驚心動魄,心痛至深。
比如她听說過,陳子楚是難產。
比如當時陳大司馬在戰場上曾經誘敵深入有消失蹤跡了很長一段時間,連同軍陣的人都認為他死了。
而這件事,不是她從其他人那里听說的。
陳子楚和陳子寒出生于十七年前,那一年她九歲,南楚已經被秦收服。
他們出生的那場戰役發生于後遼和西戎邊境,由她的師父統領,當時戰況緊急,北方駐軍消耗嚴重,她師父迫不得已從南方調兵北上,當時率軍前來的就是陳子楚的父親陳岩,當時他還只是一位車騎將軍。
當時她跟在師父身邊,看著那位年輕氣盛的將軍率軍前來。師父本有些嫌棄他的年輕,但後來南楚陪同前來的朝臣說這位將軍家中有懷孕的妻子在家都一心率軍前來,丹心可鑒,便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
看著高台上的那對兄弟,嬴抱月目光微深。
那個時候尚且年幼的她如何會想到,在那麼多年後,她居然會和當時只是存在于言語中尚未出身的那個孩子發生如此交集。
而她更不知道,在那一場戰爭之後,還發生了別的故事。
就算同在軍中,怎麼說將軍身邊的小侍女也懷孕的事,也是不可能了解的那麼清楚。
只不過在陳岩在自告奮勇去誘敵之時曾求大司命如果他沒有回來,照顧好他帳中留下的下人和南楚的家人。
她的師父向他一一許諾。
隨後陳岩孤軍深入,消失在西戎人軍隊深處,足足一個月沒有消息。
所有人都覺得他死了,雖然可惜但在戰場上這也是常事。但她的師父沒有放棄,讓她出去尋找。後來在戰役結束快要結束之時,她在一個山洞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陳岩。
陳岩大難不死,因為他誘敵成功軍餃連升三級,家世加上戰功,最終為他日後成為南楚大司馬奠定了基礎。
她在師父的身邊見證了一個青年將軍的崛起,但她不知道在這個青年將軍背後,當年還有一個女子的血淚。
听說陳子楚的母親在懷他之時因為擔心戰場上的丈夫,憂思過度胎位不正,听聞陳岩在戰場上消失的噩耗後更是動了胎氣,臨時早產。
情況最終變為保大還是保小這個永遠的難題。陳子楚的母親出身名門,當時娘家人都在身邊,按理說無人會強迫她保孩子,保小的這個決定據說是陳夫人自己下的。
最終那個女子還沒來得及看一眼自己生下的孩子,就撒手人寰。
匆匆趕回來的陳小將軍,回府迎來的是自己妻子的葬禮和嫡長子的滿月。
「得虧當年陳夫人早產生的是個長子,不然留下的這個兒子處境就更糟嘍!」
台下的民眾還在議論。
「話說當年陳夫人如果活下來了,看著自己夫君抱著個庶子進門,還不知會不會再氣過去……」
嬴抱月注視著會戰台上的陳子楚和陳子寒。
他們兩人是嫡庶兄弟,在世家大族中這樣的兄弟並不少見,同時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
然而因為陳子楚的母親和他父親當年的一系列往事,這對兄弟的關系理應比其他的嫡子庶子之間更加險惡。
不知為何嬴抱月想起了姬嘉樹和姬清遠。但這姬清遠不是庶子,而是私生子,這兩人之間的關系更為特殊。
站在陳子楚的角度,長大後听了他父母的事,對他父親到底懷有多麼復雜的感情可想而知。
哪怕是恨,也完全有可能。
「听說子寒公子的母親當年在大司馬受傷之時衣不解帶地照顧,最終打動了大司馬讓其生下了那個庶子……」
「但這麼多年那位也沒听說被扶正……大司馬居然也沒再娶……」
站在過世陳夫人的角度,當年的陳岩的行徑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陳子楚再怎麼恨他那個父親都不奇怪。
出生就沒了母親,還多了一個庶母和年紀相仿的庶弟,這個剛出生的嫡子的情況到底有多凶險可想而知。
不少世家中這樣的嫡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夭折了。
但陳子楚健健康康地長到了十七歲,個性還十分張揚,成了丹陽城中有名的風流公子,完全不像是看人眼色長大的模樣。
在回到這個世界後查資料時嬴抱月發現,南楚大司馬的元妻過世了十七年,但南楚大司馬府,一直沒有新的女主人。
當年陳岩凱旋而歸,年少有為家世高貴戰功赫赫,又死了正妻,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
但那個少年將軍拒絕了所有提親,甚至差點和老父反目,就是不娶正妻。
有人以為這個少年將軍是想扶正庶子之母,然而陳岩也沒這麼做。
他只是命人將長子抱到了自己的房中,親手養育。
對于眾人自己親手抱回府的庶子,卻再也沒有過問。
十年如一日。
陳岩繼承了大司馬之位,但依舊拒絕再娶。
年少輕狂的少年將軍,成為頑固冷硬的老將軍,讓一些蠢蠢欲動的人動彈不得。
恩怨是上一輩的恩怨,但被波及的,最終卻是下一輩人。
一個孩子失去了母親擁有了父親。
而另一個孩子擁有母親但不擁有父親。
會戰台上,對戰開始的鐘聲響起。
陳子寒拔出了背上的重劍,看著對面同樣拔劍出鞘的陳子楚。
陳子楚的劍十分輕靈,劍鞘和劍柄上雕刻著獨特的花紋,陳子寒知道這是他們的父親陳岩專門找名家打造的。
而他手上的重劍,說是軍中重劍,不過他們父親一時興起從軍中抱回來一堆劍讓陳子楚挑,陳子楚沒興趣,他從陳子楚挑剩下的廢劍堆中撿的。
他從小到大,只能用這個兄長挑剩的東西。
「大哥,你知道嗎?」陳子寒靜靜將手中劍指向陳子楚,輕聲開口。
「我曾經很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