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人入侵?怎麼會這麼快?
穆容青愕然,她記得父親已經開啟了護山大陣,加上外圍的幻境陣法,怎麼說都至少能抵擋三天,甚至將西戎人拖垮在陣中。
要知道對她父親穆由的陣法也是以攻心為主,可以將來者統統困于自身的惡念之中,對西戎人這些罪大惡極的狂徒而言可謂是天敵。
這座大陣之前曾經幫穆家擊退上千名盜匪,可以說是穆家人心中的定海神針。
但凡做過惡事之人,哪怕境界再高也無法通過此陣,可如今這陣開啟才一天不到,居然就被破了?
就算沒做過惡事的人,也至少會在幻境中被困上一天一夜。能這麼快破境的人,穆容青記得清楚,按他父親的說法,恐怕就只有那些六根清淨的高僧了。
那些西戎人誰不是惡貫滿盈,背著無數條人命,怎麼可能那麼快就破陣?
穆家子孫听到東南方傳來的警報聲,均面露愕然,覺得此事十分的不真實。
「怎麼回事?」穆七猛地回頭,「難道是陣法出問題了?」
「阿七,」這時遠處虛空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與父親去檢查陣法,外面的西戎人似乎是沖著演武台的方向來的,你們這群小子先不要動,和四妹一起待在這里,等父親的號令。」
「是,」穆七對聲音的主人十分敬重,立正抱拳道,「五舅舅,我明白了。」
那個聲音又轉向穆容青,語氣冷漠。
「四妹,你今日心性不穩,演武堂的事先交給阿七,你先休息下吧。」
穆容青听到這個吩咐,死死咬緊唇,但她現在最在意的是西戎人如何破的陣,但不等她發問,那道聲音帶來的氣息已經離開。
穆容青憋了口氣,掃視了下四周,演武台邊的都是些年輕子孫,初遇此事都有些慌亂。穆容青收回目光,卻忽然發現嬴抱月神情復雜地看向東南方,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你難道……知道他們能破陣?」
嬴抱月低頭看向她,「嗯,雖然我也沒想到這麼快。」
「為什麼?」穆容青霍然抬頭,「為什麼西戎人能破陣?」
「我剛剛不是說了麼?」嬴抱月平靜道,「惡人有時候比好人更加道心清明。」
她大概知道穆容設下的大陣是個什麼原理,估計是能將心有惡念之人困在陣中,但這樣的大陣有個漏洞。
那就是有些真正的惡人,也能做到問心無愧。
「外面陣法中有個西戎人,」嬴抱月靜靜道,「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不覺得自己所行之事為惡。」
淳于夜折騰她向來折騰的很有樂趣。
穆容青聞言愣住,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還不如個西戎人嗎?」
「你如果真的如他那般,我現在就會殺了你。」
嬴抱月靜靜注視著她。
這世上做好人遠比做惡人要難得多。惡念沒有牽絆,善念才會有牽絆。
淳于夜境界雖高,卻是這世上的毒瘤。
穆容青雖然走了偏門,卻還有救。
對穆容英和穆容婉的愧疚,對自己所行之事的不認同,這一切的一切動搖了穆容青的道心,讓她停留于神舞境久久不能突破。
換言之,是穆容青本身的負罪感,成了她破境的枷鎖。
穆家的各部分此時都動了起來,唯獨演武台被一片寂靜所籠罩,他們這群人像是被遺忘在了這個地方。
嬴抱月也終于能和穆容青解釋清楚她一直不能破境的原因。
只是听完她的話,穆容青卻一臉心灰意冷,往後一攤,「照你的話說,我無法破境是因為我不夠無恥?」
感受到穆家剛剛對抗外敵中對自己刻意的忽視,望著周圍弟子懷疑的眼神,穆容青愈發想要自暴自棄。
反正穆家不指望她保護,也不需要她保護。
然而嬴抱月搖搖頭,「是你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了。」
穆容青坐在地上一怔。
「我曾經殺過一個人。」嬴抱月輕聲開口。
穆容青一愣,立刻反唇相譏道,「你原來只殺過一個人麼?」
「那個人不一樣,」嬴抱月靜靜注視著她,「她不是我所殺,卻因我而死。」
穆容青從她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麼,眸光閃動,「那個人……是個女修?」
嬴抱月點點頭。
她閉上眼楮,一直染血的手撫模上她的臉頰。
「將軍……姐姐,我有一句話一直沒有告訴你。」
「除了梅娘姐姐,一直以來。」
「我最喜歡你了。」
李春蘭死在她懷里的記憶在眼前復蘇,嬴抱月死死攥緊自己胸口的衣襟。
「你……」穆容青遲疑地注視著她,「你在哭嗎?」
「沒有,」嬴抱月笑了笑,水珠在掌心瑩瑩閃爍。
「水法者在這種時候真是狡猾,」穆容青定定地看著她的眼楮,嘆了口氣,「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承認我是水法者了?」嬴抱月笑道。
「明明那麼不強的劍派,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抓著不放。」穆容青神情復雜,她看不透眼前的女子,更不明白嬴抱月為什麼能一直保持道心清明。
雖然穆容青不想承認,但嬴抱月也算是個心懷善念之人。
「既然你明明也害死過人,怎麼還能這麼坦然?」
嬴抱月輕聲開口。
「因為她死之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快走。」
將軍,快走,這里危險,你不要再回來。
穆容青的手聞言劇烈顫抖起來。
阿青,快走,不要回頭!
穆容英最後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她渾身都發起抖來。
「我們能走到現在,是無數人把我們推到這里的,」嬴抱月注視著穆容青輕聲道,「我從來不覺得我是靠在自己的力量走到了這里。」
無數的人死在了她的前面,無數人死在了她的腳下。
但她們雖然死了,但卻依然活著,她們的意志活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不能死。
嬴抱月握緊自己的手腕。
她一直相信,只要她還活著,師父和春蘭就都還活著。
同樣,穆容英和穆容婉的意志也一直活在穆容青身上。
每一個存活下來的女修,幾乎都是這樣,在這個希望她們都隕落的世道,被無數雙手托舉到了現在的位置。
她們的身上,有著千千萬萬女子的心願。
這份心願不是枷鎖,而是美好的希望,是讓她們肆無忌憚跑得更快的夢。
所以她不哭,她不絕望,她不愧疚,因為她會不斷前行。
「所以我不會停下,你也不會停下。」
嬴抱月拔出落日劍,用劍刃踫了踫碧水劍的劍鞘。
穆容青伸手握住她的劍,仰頭怔怔看著面前的少女。
「跟我走。」
嬴抱月彎下腰,向穆容青伸出手。
「讓我們一起去救,和我們一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