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力氣,是否有盡頭?
溫熱的血順著他的臉頰緩緩落下,穆七卻沒有時間擦上一把。
站在他兄弟子佷聚集的隊伍中,他只是不停地將劍往前刺出。
穆七已經不知道他已經刺出了多少劍,也不記得自己隨著穆家陣法變幻了多少腳步。
他只知道他的雙臂酸軟得就要粉碎,體內真元枯竭得經脈就要斷裂,呼吸都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隱隱綽綽浮動著無數人影,他什麼都無法去想,只是隨著隊伍的號令,一劍劍向前刺出。
原本習慣于各自為戰的修行者一旦能夠結成隊伍,將是天底下最難攻克的難關。
穆七不知以前在祖父的哪本兵書里看過這樣的話。
只要修行者懂得互相掩護配合,攻打的難度要遠勝于任何一種軍隊。
因有真元的幫助,且傷口能迅速愈合,修行者能持續戰斗的時間遠比普通兵士要長。
穆七已經不記得自己戰斗了多長時間,只知道這第二層防線簡直是一塊怎麼啃都啃不下來的硬骨頭。
正如領頭的白衣人所說,即便沒有陣法的幫助,他們也難以攻克這道防線。
如果說剛剛那群白衣人是想要全殲他們,現在就是全心全意地開始了防守。
一旦修行者開始防守,那就變成了最死纏難打的對手。
穆七胸腔傳來窒息之感,再次刺出一劍,劍尖像是陷入了泥濘了一般,被他刺中的修行者滾地離開,卻沒有倒地,雖然面前沒有城牆,穆七卻有種他們在攻城的感覺。
十倍兵力可以包圍敵人,五倍兵力可以攻打敵人,攻城為兵者最下之策也。
他們現在就在做這樣一件事。
可他們並沒有五倍的兵力。
好在就在演武營精疲力竭之時,飛燕門加入了其中。
看著那些像是燕子一般在對方隊伍中游走的黑色身影,穆七重重吐出一口氣。
真是幫了大忙。
演武營所面對的壓力一松,穆七才終于有時間抬頭看向最前方的那兩個人。
嬴抱月和李稷身邊都圍著數名修行者,如果說演武營是一群人對抗一群人,他們就是一直都在一個人對抗一群人。
李稷為了後面對戰天階有在壓著力量,但嬴抱月卻沒有這些余裕。
她從頭至尾都在拼殺。
穆七努力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死死盯著最前方那個縴細的人影。
他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會擁有這麼持久的力量。
同為神舞境,他在陣法的保護下尚且已經力竭至此,嬴抱月一直孤身對戰那麼多想要包抄她的對手,是如何能毫不停歇戰至現在的?
穆七看的清楚,飛燕門不斷有女修想要前去保護嬴抱月讓她喘口氣,但那位領頭的白衣人像是盯上了她,對想要靠近嬴抱月的女修都進行了阻攔,為了不造成太大的傷亡,嬴抱月一直都在戰斗。
作為默認的大將,只要不惜已方護衛的性命,如果她真的想躲在眾人身後,是可以做到的。
但嬴抱月沒有這麼做。
穆七看著毫不停歇的嬴抱月,憂慮填滿內心,就算他們能攻克第二輪,她還真的有力氣去和天階修行者對戰嗎?
「抱月!」
李稷騰出手攔下一支射向嬴抱月後心的羽箭,「你不要再戰了!」
嬴抱月沒有說話,望向他身側,「右後方三寸!」
李稷頭也不回地反手一劍,刺穿前來偷襲他的修行者的胸膛。
血濺了他一手,李稷咬牙。
他已經破壞了天階修行者不能襲擊天階以下修行者的約定,卻還是目不暇接,無法徹底護她周全。
即便打破約定,理智告訴他絕不可以使用大範圍的殺傷招數,因為他一旦這麼做,對方的天階修行者就可以肆無忌憚如此襲擊他們這邊的人。
對方還有八名天階。
而這八名天階,此時恐怕正在觀望這邊的戰場。
李稷咬緊牙關,他絕不能忘記這件事,只能自己一劍劍拼殺。
正因為如此,嬴抱月也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他尚且還有余力,可按照嬴抱月的消耗,他已經確定即便以她不同尋常的恢復速度,她現在的真元也已經虧空。
他想要讓她休息,卻找不到空隙,每次他一想讓嬴抱月月兌離戰場,那群白衣修行者就會不要命一般向他圍過來。
「我沒事。」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看向場內其他對戰的修行者們,趙光陳子楚許義山等人均已掛彩,攻克第二道防線的慘烈超乎她的想象。
那個領頭的白衣人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他們這邊的意圖,開始不斷以車輪戰的方式消耗他們這邊高階修行者的體力。
寧古塔上不斷射來的冷箭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這麼下去,所有人真的都會耗盡在這里。
「小蓮!」
嬴抱月看向戰場那邊帶著三個女修保護孟歌緩緩向這邊靠近的小蓮,大聲喝道,「過來!」
小蓮咬緊牙關,拉緊滿臉濺滿血依舊強忍著一聲不吭的孟歌向嬴抱月和李稷那邊沖過去。
「昭華!」
嬴抱月看了李稷一眼,李稷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們走!」
水流從巨闕劍上騰起,李稷開出一條道路,但立刻被白衣修行者補上。
「這群混蛋!」小蓮罵道,李稷黑眸一冷,但下一刻眾人面前堵住缺口的一個白衣人被一劍劈倒。
望著來人,李稷猛地一怔。
「二哥!殿下!」
趙光不知何時來到了李稷身邊。
看到趙光已經微微泛紅的眼楮,李稷心中一緊,「阿光,你……」
「別管我,你和公主殿下快走!你們不是還要去第三層嗎?」趙光將李稷嬴抱月等人往縫隙中猛地一推,「快走!」
李稷咬牙,一把抓住了嬴抱月的手腕。
「走!」
他拉著嬴抱月從缺口中沖出了第二道防線,小蓮和孟歌緊隨其後。
趙光站在缺口前,看著緩緩向他圍上來的白衣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來吧。」
他的雙眼已經完全變得血紅。
「此路不通。」
……
……
眾人的廝殺聲被甩在身後, 嬴抱月和李稷一起往前奔跑,原本黑沉如墨的天空漸漸出現了幾抹微光,但前方的塔底卻幽暗異常。
靠近才發現,塔底下的大門居然是敞開著的,周圍也沒有一個人影。
「這……」小蓮愕然,「這里難道沒有看守?」
歷盡艱辛來到寧古塔,她怎麼都沒想到,寧古塔的大門居然是大開著的。
但嬴抱月和李稷的心情卻沒有一絲輕松。
因為他們都知道,寧古塔最後也最強的看守,就在這道門後。
李稷心情更為沉重,因為在剛剛的奔跑中他已經察覺到了嬴抱月的氣息不濟,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如果要再讓她繼續突破極限,那她手腕上的詛咒會變成什麼樣子?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一愣。
「等等,有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眾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聞言心髒驟停,嬴抱月想象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異常居然會讓一向冷靜的李稷色變如此。
「我……」李稷怔怔道,「我感覺不到那八名天階修行者的氣息。」
嬴抱月一愣,他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方,那八名天階沒必要再隱藏自身,李稷怎麼會一個人都感覺不到?
就在這時,濃郁的血腥味傳來,嬴抱月緩緩抬起頭。
這時她才看見,從大敞的門內,鮮血如小溪一般,正在潺潺流出。
大月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