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站在樹上,靜靜盯著在亂墳崗中分頭搜尋出口的淳于夜和嬴抱月。
這時淳于夜發現了那座流淌著黑泥的墳包,看到他呼叫嬴抱月過來,嬴抱月一步步靠近,楚彥渾身的筋肉不由得繃緊了。
即便墳包和泥池之間的接口現在是封閉著的,但只要嬴抱月走到那里,接下來就將是她和地下暗室中那一抹殘魂最接近的時刻。
楚彥閉了閉眼楮, 屏住呼吸。
他雖然已經決定這一次要放走這兩人,但想到地下那抹殘魂的心願,他就又開始舉棋不定。
如果錯過這一次機會,他應該很難再捉到嬴抱月這個人了。
楚彥深吸一口氣,他是禪院的長老,和嬴抱月這位前秦公主在立場上完全對立。
和與他相處了很久,且相遇之初還意識不清的那抹殘魂不同,已經身為禪院長老的他不可能取得嬴抱月的信任,日後想要他想要將嬴抱月帶到地下暗室,恐怕只能靠武力。
可問題是嬴抱月境界上升速度太快,楚彥真的很擔心,這一次他放過她,下一次他很可能就不是她的對手了。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另外如果他今日真的放走嬴抱月,地下的那個「她」,又會怎麼想?
楚彥目光低沉下來,那個「她」已經在地下等的太久了。
「她」受縛于自己的善心,在地下一呆就是八年。
此時面對自己身體的靠近,「她」又會做出什麼選擇?
楚彥握著劍柄的五指一根根收緊,當初嬴抱月距離地下暗室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地下的神魂就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此時此刻離得這麼近,他不信「她」會察覺不到。
楚彥緊緊注視著靠近的嬴抱月,心提了起來。
當這兩個存在互相靠近的時候,到底會發生什麼?
嬴抱月會發現地下的神魂嗎?還是地下的神魂會呼喚她?
然而一切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淳于夜把嬴抱月叫了過來,二人靠近墳包後,墳包內用來防御的黑泥一下子就奔涌而出。然而就在這些黑泥靠近嬴抱月腳下時, 頓時瞬間退去。
楚彥直起身體,注視著這一幕目光微深。
果然和地下的神魂一樣,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嬴抱月,也是黑泥的克星。
也不怪淳于夜敢帶她來禪院,她不但不會拖累他,反而能成為他的盾牌。
眼看著那些黑泥踫見嬴抱月就退卻,嬴抱月開始用劍檢查這座墳頭之時,楚彥神情凝重起來。
他藏于暗處自然是不願意被這兩人發現,可如果嬴抱月踫到了地下的那個口子,後果不堪設想,他就必須要出手了。
只是……
楚彥定定望著遠處嬴抱月一點點用劍探查這座墳包。
她臉上的神情十分鎮定,檢查的動作也很認真,不像是有被人呼喚過的模樣。
地下的那抹神魂,在這個時刻,居然保持了沉默。
楚彥緩緩握緊拳頭,不知道「她」到底是作何打算。
之前明明那麼急切地希望他能把自己的身體帶來,可離這麼近的情況下,卻偏偏沒動靜了。
難道說,她是在等他動手嗎?
楚彥咬緊牙關, 從嘴里感受到了血腥味。
他閉了閉眼楮, 手中入鞘的長劍月兌出了吞口,但下一刻, 他的手頓住了。
楚彥瞳孔微微收縮,驚愕地注視著出現在嬴抱月身邊的丑陋老頭。
守墓人?
他知道這個出口附近是有守墓人的,但他這麼多年了,也就只見過此人三次。
這個老頭與其說是守墓,不如說是懼怕人的存在,看見人基本上都躲著走。
楚彥並不知道禪院主人為什麼會放這樣一個人在這個地方,但因為此人從不靠近,並不怎麼礙事,他也就一直沒放在心上。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印象里是個人都害怕的丑老頭,居然會主動靠近嬴抱月這樣的外人。
楚彥看著嬴抱月和老頭說了幾句話,似乎盯著嬴抱月胸前什麼東西看了看,然後那個丑老頭就往前走,嬴抱月和淳于夜兩人就在後面跟著。
這是鬧得哪一出?
這人想干什麼?
楚彥一頭霧水,但望著丑老頭走向的地方,他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個位置,就是出口所在的位置。
楚彥原本是打算等淳于夜和嬴抱月兩人找的差不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就隔空給一點暗示,引導兩人找到出口的所在。
可沒想到,這個丑老頭居然帶他們找到了出口。
這個老頭到底是……
楚彥的目光集中在帶路的丑老頭身上,神情微凝。
以打扮來看,這人是在禪院內地位最低下的馬奴。奴隸守墳場並不稀奇,可奴隸為什麼會知道出禪院的秘密出口?
況且這個出口的位置還關系到禪院的存亡,雲中君真的會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一個奴隸嗎?
楚彥心中浮起多重疑惑,但不等他細想,淳于夜已經伸手打開了隱藏著出口的棺材蓋子。
這兩個人就要離開了。
楚彥看著淳于夜抱著嬴抱月跳入棺材中,還不忘扭頭舉劍準備將給他們帶路的老頭滅口,握緊腰邊劍柄眯了眯眼楮。
只能說不愧是淳于夜。
但不等他阻止淳于夜下殺手,棺材內像是有一股大力,猛地將淳于夜拽了下去。
噗通一聲,淳于夜猛地被拖入棺材里,消失不見。
楚彥松開劍柄,神情復雜地注視著遠處那口棺材。
如果他沒有猜錯,在最後時刻將淳于夜拖下去的,只可能是嬴抱月。
楚彥的眼前浮現出當初站在鐵門前拾起地上花束的白衣少女。
只能說,她們也許真的是同一個人。
淳于夜和嬴抱月,終究還是走了。
但楚彥心情並未完全輕松,他定定注視著那個站在棺材邊的丑老頭。
淳于夜掉下去前曾舉劍想割掉他的腦袋,但這個老者站在棺材前一動不動,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怕,還是老了反應太遲鈍了。
此時淳于夜等人消失了,那老頭還是那麼一幅木訥的模樣,伸出滿是皺紋和瘤子的手,緩緩將棺材蓋蓋上。
隨後他蹣跚地走向密密麻麻的墳包中,身影消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