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進更衣室換衣服,關上門,小聲問道,「韓處,外面是……」
「今天我心氣兒不順,去骨科開會,講講他們的問題。」韓處長笑眯眯、帶著一點慈祥的說道,「沒想到正好趕上這事兒。本來找的是張主任會診,但打骨水泥畢竟是新技術,出現並發癥我怕張主任沒有經驗。」
許主任听的淚流滿面。
五十多歲的張友沒有經驗,韓處非要找二十多歲的周從文來解決問題,這話說的太荒謬,荒謬到了極點。
韓處長是不是憋急了眼要找自己麻煩,才會指鹿為馬的這麼說。
而且許主任並不認為是打骨水泥打出來的問題,只是自己運氣不好,恰巧趕上一個「房顫」的患者心髒病發作,出現血栓。
其實他對要做手術更不認可,但許主任不想自己當著所有骨科醫生的面被病歷再一次砸在臉上。
其他兩名主任也是這麼想的,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沉默的換衣服。
「看看吧,發現的早應該沒事。」周從文道。
韓處長一顆心托了底。
雖然他也不確定周從文能解決問題,可既然他這麼說了,那一定沒問題。
換完衣服,幾人大步走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走廊里彌散著一股子緊張、焦躁的味道。
周從文大步進了術間,看見張友對著CT正在看片子,一名帶組教授正在和手下的小醫生消毒。
「張主任。」周從文打了一個招呼。
「小周,你也來了?!」張友一怔,怎麼走到哪都能看見周從文這貨呢。
不過他旋即瞥見韓處長,心里明白這肯定是醫務處知道了消息,直接找的周從文。
真以為周從文什麼病都能治?張友心中不屑。
但仔細想想,這貨還真特麼什麼手術都能做!張友默然。
「小周,你來的正好,片子我看不懂。」張友半真半假的說道。
影像上顯示一個白花花的高密度影橫亙在心髒里,第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偽影的印象。
也可能是患者身上有硬物,心髒里根本不可能出現類似的影像,最起碼張友就沒見過。
他本來不想做手術,正一腦門子官司的琢磨怎麼推諉患者。
但韓處那面直接讓把人拉到手術室來,張友心里也和郁悶。
「哦,果然是這樣。」周從文看了一眼片子,右手抬起,盤著小平頭沙沙作響中說道。
「小周,這是什麼?」張友謹慎、謙虛的問道。
「是骨水泥在心髒里凝結成實體,把心髒刺破了。」
「不可能吧,骨水泥不是打在椎體里麼?就算是刺破血管,應該也不會有這麼多骨水泥外漏。」
「打開看吧。」周從文一邊盤著小平頭一邊看著片子,對張友的疑問也不回答,只是扔下一句老話——打開看。
張友心中疑惑。
要是按照周從文的說法,其實也能解釋。但水泥在血管里行走,然後到心髒里凝結成尖銳物把心髒直接刺破……
這也太古怪了,完全想不懂。
張友沉默,他心里的小怪獸忽然又一次出現,叫囂著。
周從文要是錯了,自己肯定不陰不陽的用話擠兌死他!別管他身後站的是誰,別管以後和他怎麼見面!
可是小怪獸只叫了一聲,張友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念頭——周從文可能錯麼?
在克利夫蘭,那麼多人簇擁著周從文,人們的眼神里帶著卑微和討好。這種人……張友的注意力被順利從片子上拉走。
轉身,張友的眼楮一下子直了,三位骨科大主任板板正正的站在後面,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而那位胖的像球一樣的韓處長就站在後面,眼楮眯成一條縫,張友看不出來韓處的目光落在哪里。
這麼大的排場!
張友瞬間無語。
不說話也尷尬,尤其是韓處長就站在身後,讓張友感覺自己的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在哪。他想了想,和韓處長打了個招呼,隨後去刷手、穿衣服,和帶組教授一起鋪單子。
手術室里安安靜靜的,周從文在幾分鐘後緩緩走去刷手。
見韓處和周從文離開,三名骨科主任的心終于放松下來。今兒韓處長擺明了要殺個人頭滾滾,三人心里明鏡一般,但不知道為什麼韓處長竟然走了一步昏棋。
拿著現有的病歷說事兒,沒人能回嘴,畢竟做錯了事情,任打任罵,只要不過分。
可是韓處竟然放棄張友,而幾乎無條件的完全信任院士工作站的周從文。
這對老謀深算、一顆心七竅玲瓏的韓處長來講絕對很難做出來。
這都不算,周從文竟然說心髒里的異常影像是骨水泥。
許主任是當事者,他早就被嚇的七葷八素,目光游離沒有焦點。
周從文掃了一眼,見已經開始鋪置無菌單,便和韓處長說道,「我去刷手。」
「我陪您去。」韓處長跟在周從文身邊,像狗腿子一樣屁顛屁顛「滾」了出去。
其他兩名主任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骨一的主任走過去看了一眼片子,撇撇嘴,「張主任,我看心髒里的影像至少得有7、8公分吧。」
「大約9公分。」張友一邊鋪單子,一邊說道。
「不是偽影麼?還是患者做檢查的時候身上有什麼異物?」骨一的主任笑道,「9公分的異物忽然出現在心髒里,變魔術呢?」
張友沉默。
「是啊,骨水泥打進毛細血管里一點點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們科已經做了將近一百例骨水泥治療腰椎間盤壓縮性骨折的患者,創傷小,恢復快,整體來講沒見過任何一個患者出事。」
「是啊,骨水泥就算是在毛細血管里凝結,造成的損傷也很小,怎麼會流到心髒里。」骨二的主任繼續補充道。
韓處不在,他們的心思活絡了起來,仿佛在為自己辯解。但韓處要是在場,他們可不敢這麼做。
「張主任,你認為是什麼?」骨一的主任問道。
「不知道。」
「剛才你不還說……」
「對呀,你是不是也認為是偽影?根本不可能是骨水泥,還刺穿心髒,想象力是真夠豐富的。打開看不到東西,肯定傻眼。」
張友一路沉默,鋪完單子後穿最後一層衣服,老老實實的站在一助的位置上。
骨一、骨二的主任看到這一幕,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