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大寧京城。
「咚——咚、咚、咚」
「丑時四更,天寒地凍!」
「咚——咚、咚、咚」
「無風無雨,平安無事」
「」
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
一快三慢的梆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街巷,打更人拖著長長的尾音,如同游蕩的孤魂野鬼一樣高呼著日日相同的「平安無事」。
自打半年之前許家造反後, 寧永年便下旨所有十萬戶以上人口的大城實行宵禁,其中自然也包括大寧京城。
雖然後來冀州被破,衛顏玉帶著許家「余孽」棄城而逃,但宵禁卻始終未曾解除,一直持續至今。
而作為能夠在夜間自由行走的打更人,他們也完整見證了京城的夜晚從此前的繁華熱鬧到如今的寂落冷清的全過程。
冀州、原州、大奉、蜀州接連發生的戰事雖從未波及到過這里,不過戰爭所帶來的一系列影響卻已潛移默化的改變了這座萬年古城。
無風無雨,平安無事。
如果真是這般就好了
抬頭看了看月明星稀的夜空, 打更人心中月復誹一句,繞過街角,拐進懸鏡司所在的永寧巷。
然後。
「鐺啷!」
綁鑼墜地,悠長的呼聲亦戛然而止。
他瞪大雙眼,看著面前黑壓壓一直不知延伸哪里的人群,滿眼盡是黑色的虎蛟服和無數道冷冷射過來的目光。
幾乎凝為實質的肅殺之意使得打更人不受控制的戰栗顫抖,嘴巴張大但又發不出丁點聲音。
他拼勁全力想要轉身逃走,但雙腿就如同灌了鉛一樣死死釘在原地,愣是無法抬起哪怕半寸。
墜落在地的梆鑼折射著月光,月光又映著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身影。
後者只是平靜的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打更人,旋即收回視線,面對著擠滿整條長街的黑衣差役,嘴中吐出兩個字。
「點火。」
「呼!!!」
猶如一條火龍乍現,無數舉火把同時燃起,赤紅的火光瞬間便將整條巷子照亮的宛如白晝。
然後,這條火龍便在打更人呆愣的目光中涌出永寧巷, 緩緩向著皇宮的方向移動。
萬余人的腳步聲刺破了京城的寧靜,寒風冷冽,月色的涼意幾乎淒厲入骨。
但魏賢志卻絲毫沒有要隱藏行跡的意思。
因為他既然要給寧永年看魏家的刀, 那就不會遮遮掩掩,而是要鋒芒畢露。
他要讓寧永年知道,魏家並不是柳家,也不是許家。
他要讓寧永年明白,在這大寧京城,你哪怕是皇帝又如何!
「」
「統統閉窗!」
「燃令火!」
「落城門!!」
伴隨著突然從各處響起的呼喊聲,偌大的京城瞬間變得沸沸揚揚。
街邊,一扇扇門窗被匆忙從床上爬起來的百姓死死關緊。
更遠處,鐵索轉動,四座巨大的城門亦轟然落下。
上百座高高屹立于京城四處的望樓突然接連點燃令火,沖天火光中又有數股人潮從四面八方向著同一個方向涌去。
有身著飛魚服的六扇門差役。
有肩披白斗篷的都尉府親兵。
有手握軍中兵械的黃甲城備軍。
有以共濟會為首的大小江湖幫派
魏賢志從來就不是一個無能之輩,在柳許盡滅,魏家得勢的這半年里,他早已借助懸鏡司和同舟會掌控了京城之中除禁衛軍之外的所有武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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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從來不是一個懦弱之輩,雖然一年之前他還從未有過謀反之心,但如今他卻要做一次冒天下之大不諱的反臣。
去年重陽,魏長天為了秋雲,灼祖玉,帶著懸鏡司一千多人圍了相府。
而今天,他這個當爹的,為了兒子,則是要做一件十分相似的事。
帶人,圍皇宮
大奉,奉元城外。
與風暴將至的大寧京城相比,這里一座矮山之上的氣氛雖然算不上多麼驚天動地,但也足夠劍拔弩張。
以灰袍老者為首的七個二品高手勒馬停在林間小路中央,而他們對面則站著數個氣勢同樣不俗的武人。
「諸位,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火光之中,鄔定眯了眯眼,再一次把對面七人打量一遍,最後視線落在了最後方的李梧桐身上。
幾息之後,他收回視線,頗為客氣的沖灰袍老者拱了拱手。
「吾乃大寧鎮西將軍鄔定,奉大寧天子之命想與幾位談一談。」
「不知幾位可否願意下馬一敘?」
「」
回頭看了看李梧桐,灰袍老者表情淡定,並沒有因為這些突然出現的攔路之人就變得慌張。
「鄔將軍,我知你想問什麼,但恕老夫不能為將軍答疑解惑。」
「所以,還請將軍讓路吧。」
「」
月影晃動,林中鳥獸顫伏。
此時雙方之間的氣氛雖不算多麼緊張,但卻有一股暗潮在涌動。
鄔定帶人攔在這里不外乎兩個目的。
要麼就是不許灰袍老者七人帶走李梧桐,要麼就是想要打探他們的情況。
當然了,這兩件事不論哪個灰袍老者等人都不可能答應。
而鄔定也肯定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讓路。
寧永年是怎麼交代他的如今尚且未知,但如果要付諸暴力手段的話
「幾位,當真不能聊聊嗎?」
鄔定的臉色一瞬間便冷了下來,他身後包括白有恆在內的幾個高手也各自摁住了兵刃。
雖然按照目前的戰力對比,他們這一方怎麼看也不可能是對面七個二品的對手,不過山林間那沙沙作響的動靜任誰也知道不會是夜風所為。
「鄔將軍,有話直說吧。」
瞥了一眼林中已經涌上來的密密麻麻的寒芒,灰袍老者依舊神色自若︰「但老夫事先說清楚,如果將軍想要我等交出公主,那還是干脆不要說了。」
「哈哈哈,不知我能問問這是為何麼?」
鄔定突然笑道︰「幾位明明並非我大寧之人,為何卻會替魏長天效命?」
「我等是奉魏公子之令而來,但卻並非是替魏公子效命。」
灰袍老者隨口說了一句似乎有些矛盾的回答,然後便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好了,我等還著急趕路,就不與將軍多言了。」
「將軍若是想攔,那盡可以試試。」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八匹駿馬重新邁開四蹄慢慢向著一動不動的鄔定等人走來。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很快便從十余丈縮短到不足五丈。
直到此時,灰袍老者都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打算,而鄔定好像也同樣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如果事態就這麼發展下去,那當雙方再近一點,一場大戰便將不可避免的發生。
不過就在這最後時刻,鄔定卻突然看向李梧桐,似笑非笑的說道︰
「武平公主,听說令父已經醒了?」
「嘖嘖嘖,你把他丟在奉元,自己卻就這麼走了,是不是有些太絕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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