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世外高人?
那一定得是逼格很高的那種,做事情一定不能流于凡俗。
比如說大家釣魚都是用的彎鉤,帶著魚餌。但是你就非得用直的,然後上面還不穿魚餌,這樣你的逼格就出來了。
吾寧往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多有範……
再比如說別人喝酒都是去青樓酒肆,最好再找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姐姐,但是你喝酒就偏要找一片竹林子,直接鋪席子坐地上喝,再時不時的鬼叫兩聲,這逼格也就出來了。
咱喝的是酒嗎?
是傲嘯風月,是吞吐煙霞,是積銷胸中塊壘,磨損萬古之刃!
多牛叉……
講話當年晉朝王夷甫的逼格是怎麼出來的,不就是自高自詡,連‘錢’字都不提,不問,不踫,實在躲不開的時候,直接大喊一聲。
「舉卻阿堵物!」
這個事情一傳開之後,頓時兩晉的那些文青們就集體嗨起來了,各種好听的詞匯不要錢一樣的朝著他的身上堆了過去……
什麼清明俊秀,安詳文雅;什麼形似道,而神鋒太俊;什麼岩岩清峙,壁立于仞;什麼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
總之就是一句話……
此君特秀!
這麼一下,王夷甫高士的人設唰的一下就立起來了。
所以說身為一個玄門高士,世外高人,孔清能跟臨海公主的這個手下談錢嗎?
俗!
什麼,你說孔清在鬧市賣卜收費巨貴?
胡說什麼,我那收的是錢嗎?
那是了斷因果!
幫你指點迷津,點破天機是會被老天爺懲罰的,收你的錢就是為了幫你跟老天爺說清楚,讓老天爺不要怪罪你,把罪過都放在我自己的身上,這是我不下地獄……舍己為人的大善行,有功德的!
你再說一遍,我收的那是錢嗎?
那是你的罪!
所以作為一個世外高人,孔清能同意臨海公主這種拐彎抹角的送錢的方式嗎?
當然不能!
我,玄門高士清微子,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別跟我談錢,俗!
跟孔清預料的一樣,雖然他一點也沒有禮貌的談到一半就甩手而起,飄然而去,但王邑司卻絲毫不以為忤,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不容掩飾的向往。
「清微道長果然是高士啊……」
然後轉過頭看向監院道人嚴奉宗的時候,王邑司馬上就又換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既然清微道長想要修行,那麼這位……」
看到王邑司的嘴里打著絆,監院道人嚴奉宗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的意思,很體貼的提醒了一句。
「小道嚴奉宗。」
「啊,記得,某記得……嚴道長是吧……」
王邑司的嘴里打著哈哈,對著嚴奉宗說道。「關于剛才某跟清微道長說的這個修繕清都觀的事情……」
「小道明白!」
嚴奉宗對著王邑司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從旁邊端起了一本放在托盤上的名冊,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王邑司的面前。「這個就是鄙觀供奉在老君面前的福主的名冊……」
「那麼……」王邑司又拿腔拿調,含含糊糊的沉吟了一句。
「放心!」
嚴奉宗再次恭敬地奉上了筆墨硯台。
「鄙觀掌院乃在世仙人,是從來不看這些俗物的。」
「你……」
王邑司伸手點了點嚴奉宗,破天荒的對著他擠出了一個笑容。「……不愧是跟在清微道長身邊修行的人,這心思就是靈動!」
「王邑司過譽了……」
嚴奉宗畢恭畢敬的說道。
「在下也只能追隨在清微掌院的身邊,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也好!」
王邑司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了毛筆蘸了蘸墨汁,在名冊的空白處寫下了魏國公,司空裴寂七個字,然後沒有寫錢數,而是吹了吹還有些濕潤的墨跡,把筆放在了一邊。
「那就這樣吧,明日某便派人來確定清都觀的情況,再確定修繕的費用和時間,不過……」
「王邑司但請放心……」
嚴奉宗雙手接過了名冊,非常穩重的說道。
「公主的這一番心意小道一定會奉到老君面前,外界不會有人得知的。」
「這個還不夠!」
王邑司用手壓住了名冊,低頭用堅定地語氣說道。
「公主的意思是……你懂得,有些人還是要知道的……」
「放心!」
嚴奉宗用手推開了王邑司的手,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
「等到一個月後修繕完畢的時候,小道就會帶著福主的名冊去稟告清微掌院,到時候木已成舟,掌院自然得承下公主殿下的這個人情。」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王邑司看著嚴奉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正常的笑容。
「嚴道長你真是一個人才啊。」
「哪里,哪里……」
嚴奉宗的手中捧著福主名冊,呲牙一笑,露出了標準的八顆牙齒。
就在王邑司心滿意足的放下禮物,帶著兩個隨從坐車離開之後,嚴奉宗毫不猶豫的第一時間捧著福主名冊,來到了孔清所在的院落。
一進門就看到孔清正端著一個白瓷的茶杯,坐在院子里一臉慵懶的喝著茶。
「掌院……」
孔清雙手端著茶杯,扭頭掃了嚴奉宗一眼,懶洋洋的說道。
「怎麼樣?」
「一切都如掌院所料……」
嚴奉宗舉起了手中的福主名冊,心悅誠服的說道。「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要求了,就是希望最後能讓掌院您知道他們做了這個事情。」
「好吧,這個事情我知道了……」
孔清又轉過頭,吸溜吸溜的喝著茶。
「接下來修繕房屋的時候老嚴你上點心,馬上就要到雨季了。」
「明白!」
嚴奉宗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某一定會親自盯著,絕對不會出事的。」
在另一邊,離開了清都觀的王邑司坐著馬車,沒多久就趕回了跟裴府連在一起的臨海公主府,通傳進去之後,沒多久臨海公主李秀芳就跟駙馬都尉裴律師一起出來了,人一坐下,李秀芳就急切的問了一句。
「王大,清都觀的事情你解決了嗎?」
「啟稟大娘子……」
在臨海公主的面前,王邑司的臉上完全沒有什麼其他不好的情緒,表現的比在孔清的面前還要殷勤。
「屬下在清都觀見到了清微真人,也轉告了公主殿下的意思,不過還沒有等屬下跟清微真人說大娘子與大郎君的苦衷的時候,清微真人就一口回絕了。」
「回絕了?」
裴律師有些錯愕的問了一句。
居然被回絕了,怎麼可能?
自己免費幫著對方修繕道觀,要求也僅僅是不要張揚這個事情而已,這很難嗎?
事實上要不是自己的阿耶裴寂信佛信的太深,容不得自己這個律師跟道士眉來眼去的話,自己怎麼也得讓對方幫著自己大操大辦一次,搞得全長安都知道才行。
做了好事不留名,難道是打算寫在日記本里嗎?
「清微道長的意思是說,不管是給和尚廟捐錢還是給他捐錢,都沒有任何的功德……」
完全明白這個小道士在公主和駙馬現在心中到底是什麼地位的王邑司表現的一臉憧憬,根本沒有借機詆毀之類的想法和動作。
「清微道長說有補于天地者曰功,有利于生靈者曰德,只有做有利于天地生靈的事情才有功德,所以他說請公主把錢拿去做點修橋補路,造福大眾的事情……
對了,清微道長剛才還吟了一首詩!」
「什麼詩?」
在听到詩的時候,不光是臨海公主,裴律師都很有興趣的直起了腰。
「因為屬下十分喜愛這首詩,所以就背誦了下來。」
王邑司很諂媚的對著臨海公主說道。「屬下這就說給公主您听,詩是這樣的,世上何人會此言,休將名利掛心田……」
「高士啊……」
听完王邑司轉述清微的詩句之後,臨海公主一臉的崇敬。「這個清微道長真的是神仙中人啊,跟他一比……」
臨海公主扭頭看護者裴律師,一臉的不屑。
「那個經常在阿耶府上出入的法雅和尚就真的太俗了!」
裴律師眨了眨眼,一臉懵逼。
咱們不是在好好的說道士的事情嗎?你扯到和尚的身上做什麼……
而且法雅和尚跟我有什麼關系,那是我阿耶的朋友好不好。
不過看著自己妻子那嬌嗔的樣子,裴律師感覺心中一蕩,本來還想要爭辯的話頓時爛在了肚子里。然後他的目光在廳堂里掃了一圈之後,頓時發現了一個導致自己被遷怒的家伙……
王邑司!
「所以說……」
裴律師看著王邑司,哼了一聲。
「你沒有辦成事情就回來了?」
「不不不……」
看到裴律師的表情,頓時王邑司就明白了這位駙馬都尉大郎君是遷怒到自己的身上了,于是雙手連擺,忙不迭的說道。
「雖然清微道長拒絕了,但是屬下又找了清都觀的監院嚴道人,決定先瞞著清微道長,把清都觀修繕起來。」
「你是蠢物嗎?」
听到王邑司的話之後,裴律師一拍幾案,嚴厲的說道。
「某和公主……公主和某想要修繕清都觀,就是為了給清微道長送個人情,現在清微道長都不知道這個事情,那公主和某的這個舉動還有什麼意義。」
在一邊的臨海公主也點了點頭,銳利的目光看向了王邑司,要他給一個解釋。
「請大娘子放心……」
王邑司手忙腳亂的趕緊站了起來,深深一揖。
「清都觀的監院嚴道人已經跟屬下保證,說等修繕清都觀的事情完畢之後,他就會跟清微道長匯報這個事情,到時候木已成舟,清微道長就只能認下這個人情了……」
裴律師和臨海公主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點了點頭。
對于他們來說,下屬怎麼辦事他們不管,但是結局一定要好!
「那就這樣吧……」
臨海公主看著王邑司,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還有修橋補路,造福生靈的事情你也要趕緊抓緊,半年內我和郎君一定要攢出足以讓我可以懷上麟兒的功德。」
「諾!」
王邑司保持九十度鞠躬的姿態,大聲的說道。
「請公主放心,屬下必定不會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