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遂州進奏院的院子里,兩個僕役正有些驚慌的收拾著滿院子的狼藉。
下午的時候,本來還好好的坐在那里懺悔的孔參軍忽然就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要不是因為還有淡淡的呼吸的話,恐怕大家都會認為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這一下直接把院子里的那些大師和大師姑們都嚇得不輕,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師帶的頭,他們發了一聲喊之後就風流雲散了,除了一院子的經幡和滿地的狼藉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你說……」
一個抱著一大捆經幡的差役壓低了聲音,問旁邊的另一個差役。「孔參軍這是不是連他說的七天都活不到了?」
「八成是快了。」
另一個正在收拾地上的那些蒲團的差役也小聲的說道。「你沒看到剛才的那個架勢嗎?都快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了……」
「可憐啊……」
前面的那個差役搖了搖頭,一臉的唏噓。「就是因為殺了兩頭牛……」
「還有兩只鴨子和六個雞蛋……」另一個差役補充道。
「對,還有鴨子和雞蛋……」
第一個差役嘆了一口氣。「我家娘子以前買雞鴨都喜歡買活的,說是新鮮。但是我現在發現這活物是不能買了,還是買人家殺好的肉安全一點。」
「誰說不是呢……」
呼!
一陣陰風忽然在院子里吹起,將兩個聊天的差役吹的全身從頭頂心一直涼到了腳底。他們對視了一眼,也顧不上聊天了,趕緊七手八腳的把地上的東西都規整起來,抱著連滾帶爬的沖出了偏院。
就在他們兩個離開之後,一個白影忽然出現在了孔恪的房門旁邊,吱扭一聲,推門而入。
進奏院的房間陳設非常簡單,除了床榻之外,屋里只有一個屏風以及地上鋪著的席子,還有兩三個幾案。
此時孔恪就穿的整整齊齊,睜著眼楮,直挺挺的倒在床上。
唰!
白衣人好像幻影一樣出現在了孔恪的床邊,對著他伸出了一只手。
「孔恪,現在讓貧道來看看,你究竟在什麼地方撞破了軼凡和尚在做什麼,于是導致你非得被滅口吧?」
沒錯,在法常老和尚招供之前,孔清已經用鑒定術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法常沒有說謊,這次孔恪的事情的確是軼凡和尚背著他給那些負責攝魂的和尚們下的命令,他也的確是在孔恪出事之後才知道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這一頓打挨的確實很冤枉!
但孔清剛才就是在哪里看著釋法常被青霞子毆打,完全沒有打算做什麼……
就法常和尚這種指揮著手下對普通百姓下手,不是信徒的拉過來恐嚇著讓他們信佛,信佛的拉過來恐嚇這加深他們信仰的混蛋。
哪怕他真的做的很有分寸,之前從沒有死人,罪惡值也不太高……
不過孔清還是有一種把他斬無私的沖動。
就算打著神佛的名義,也不能掩蓋這個混蛋和尚做的這些事情其實非常丹的事實。
「這家伙是大前天被人攝魂,那也就是說他應該是更早的時候撞到軼凡和尚的,那麼就從大大前天開始找起吧……」
孔清輕輕的嘀咕了一句,神念點開了孔恪的過去,拖著進度條快速的翻找了起來。
「大大前天上午十點多起床,約了吏部的一個吏員去平康坊找小姐姐喝酒,打听吏部官員們的愛好,下午六點多,約了吏部郎中去平康坊找小姐姐喝酒,打听遂州總管調回長安的手續問題……」
孔清用手撓了撓自己的小臉,「這家伙小日子過的很滋潤啊!」
「大大大前天,上午約了兵部的一個郎中去平康坊找小姐姐喝酒,打听遂州總管府兵備的問題,下午約了兵部的另一個郎中去平康坊找小姐姐喝酒,推動兵部快速下發武器裝備……」
「我擦,這家伙這段時間算是住在平康坊小姐姐的懷里了」
孔清默默的掃了躺在床上的孔恪一眼。
「所以你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現在讓我看看你跟他們聊了什麼……等等,我找到了!」
此時在孔恪身邊懸掛著的半透明的光屏上,已經喝多了的孔恪正搖搖晃晃的從洗手間回來,醉眼惺忪的來到一間雅室的門前,大大咧咧的推門而入。
「抱歉,抱歉,某實在是不勝酒力,回來晚了……咦!」
畫面里的孔恪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屋子里坐著的兩個人。
「不好意思,某走錯門了……」
接著,孔恪立刻低頭道歉,然後退出了門。
可能對于當時已經喝大了的孔恪來說,那兩個人究竟長什麼樣子他並沒有注意到,但是此時在他身邊懸浮著的面板上,那兩個人的相貌卻非常清晰,縴毫畢見。
一個穿著黑衣,身材魁梧,左臉上還有一道傷疤,另一個則是一臉溫和,穿著灰色的袍子。
「軼凡和尚!」
孔清用手輕輕的在光屏上一點,嘴角微微翹起。
「貧道找到你了!」
就在孔清再一次進入遂州進奏院尋找線索的時候,一個帶著胡帽,穿著灰衣的男人也一臉溫和的走進了平康坊的某座花樓。
進門之後,他對著迎面而來的某個小姐姐溫和的笑了一下,頓時那個小姐姐就覺得一陣恍惚,本來朝著他走來的步伐竟然直接拐了一個彎,滿臉堆笑的走向了剛剛進門的另一個人。
「郎君,好久不見啊!」
「……」
灰衣人從容的在花樓中走著,沿途所有見到他的人似乎都在他溫和的笑容之下恍惚了一下,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秒以後了。
就這樣,灰衣人一路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到了花樓與旁邊另一座花樓相隔的牆邊,他低下頭,傾听了一下牆壁那邊的動靜,隨後輕飄飄的縱身一躍,翻進了牆內。
幾分鐘以後,灰衣人已經站在了旁邊那座花樓的一間臥室的門前,用手輕輕的在上面敲了兩下。
從屋里傳出一個有些南方口音的低沉的聲音。
「進來!」
听到說話聲音之後,灰衣人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入。
在房間正中的床上正坐著一個敞著上半身,只穿了一條褲子的彪形大漢,在這個大漢的里側,還露出了一頭烏黑的長發……
灰衣人沒有說話,而是以目示意。
「不用擔心……」
彪形大漢毫不在意的側過身,用手在他里側的某個小姐姐的臉上啪啪啪的拍了幾下。
「睡的很熟,你們給的那種藥很好用!」
灰衣人沒有回答,閉上眼楮,仿佛是在听什麼,過了幾秒鐘之後才睜開眼楮,點了點頭。
「嘿嘿……」
彪形大漢怪笑了兩聲。「不用這麼小心吧,某家做事難道你們還信不過。」
「不是某信不過你!」
灰衣人搖了搖頭。
「但小心謹慎一些總是不會錯的,以免遇到一些突發的狀況。」
「也對!」
彪形大漢點了點頭。
「上次不就有一個醉鬼闖了進來……說起那個醉鬼,你們解決掉他了嗎?」
「茲事體大,自然不會放過一個那麼大的隱患!」
灰衣人張開嘴,語氣溫和。
「不然事情一旦暴露,某或許還能全身而退,但你肯定不得幸免……」
「那又如何?」
彪形大漢冷笑了一聲。
「某家橫行天下這麼多年,不會缺這麼點勇氣。我寧可再拼一次,也好過窩窩囊囊的在長安寄人籬下。」
「現在你的機會來了……」
灰衣人平靜的說道。
「南方傳來了確切的消息,秦王李世民已經逼降了杜伏威,他前段時間已經把軍隊交給了王雄誕,地盤交給了輔公佑,自己單身一人跟著李世民來長安了。」
「哈哈哈哈……」
听到這個消息之後,彪形大漢忽的大笑了起來。
「杜伏威這個蠢材,事情不是這麼做的。他要麼就不要投降,要投降的話就徹底一點,直接讓李世民把他的軍隊收編了,也算是表示自己的誠心。像他這種首鼠兩端,投降之後還要把地盤留給輔公佑的做法,簡直就是取死之道。」
「你說的不錯……」
灰衣人平淡的點了點頭。
「我等也是這麼覺得,杜伏威一走,江南勢必會大亂,此時如果你回到江南振臂一呼,召集舊部,天下誰屬猶未可知。」
听到灰衣人的話之後,彪形大漢猛地站了起來,一臉激動的說道。
「這麼說,你們肯支持某離開長安,回到江南了?」
「當然!」
灰衣人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某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
「那太好了!」
彪形大漢摩拳擦掌的說道。
「那某這便聯絡樂伯通,到時候麻煩你們送我們兩個一起離開長安,返回江南。」
「他現在可靠嗎?」
灰衣人平靜的說道。
「不然一旦消息走漏,你知道後果的!」
「放心!」
彪形大漢大手一揮,毫不猶豫的說道。
「我與伯通情同兄弟,他是絕對不會背叛我的!」
「那就好!」
灰衣人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麼你聯系好他以後,以請他來平康坊喝花酒為借口聚集在這里,到時候我會親自送你們出長安城,然後南下江南。」
「好!」
彪形大漢有些激動的點了點頭。
「某辦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