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下博一座木制的營寨中,一個頂盔摜甲的年輕將領正跟一個同樣穿著甲冑的老將軍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互相對視著。
軍帳之內的氣氛十分的緊張……
在他們兩人下方站著兩排穿著甲冑的將軍,被他們兩個人針鋒相對的氣氛影響,一個個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史萬寶……」
年輕人激動的用手朝著北方一指。
「劉黑闥軍隊遠來,現在正是疲憊的時候,此時我們出兵,給他們迎頭痛擊,一定可以擊潰他們。」
「淮陽王此話差矣……」
老將軍史萬寶也瞪著眼楮,一步不讓的回答道。
「我軍步騎不過三萬,而對方卻有五萬之眾,此時不應冒進,而是應該堅守以疲其軍,然後再攻而破之,方為上策。」
「迂腐!」
淮陽王李道玄一拍桌子,激動的說道。
「現在劉黑闥的軍隊正是疲憊之時,如果我們堅守不出的話,那麼他們修整之後,勝負之數就在他而不在我了。」
「他們再怎麼修整,也比不過我們以逸待勞。」
史萬寶依然是一步不退。
「某還是覺得我軍應該堅守……」
「你不用說了!」
淮陽王李道玄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他一推幾案,站了起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聖人既然委孤以這支軍隊的指揮之權,那麼你就應該听孤的,現在孤決定親自帶騎兵沖擊對方,打亂劉黑闥的軍陣,然後你帶步兵順著孤撕開的口子進軍,一戰而定。」
「可是某也是……」
史萬寶似乎還打算說什麼,但是李道玄似乎完全不想听,一伸手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必說了,兵貴神速,孤這就出發,你在一刻鐘之後,帶著步兵上來接應孤。翟和軍,丁德旭,王吉友你們幾個跟孤來。」
說著,李道玄抓起了幾案上的長劍,邁步就朝軍帳的外面走去。
幾個穿著甲冑的將軍答應了一聲之後,扶著自己的佩劍,跟在李道玄的身後走出了大廳。
一陣風吹過,將李道玄的聲音從軍帳的外面送了進來。
「你們幾個去整隊,然後隨孤出征,今天我們一定要給劉黑闥一個迎頭痛擊。」
史萬寶臉上的肌肉哆嗦著,恨恨的咬了咬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長時間,沒有任何的舉動。
「將軍……」
旁邊的一個副將看著他,低聲的說道。
「咱們也該去整頓了,不然就來不及去接應淮陽王了。」
史萬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了自己的眼楮,過了好半晌之後,才緩緩的開口說道。
「各位,老夫出征之前,當今聖人給老夫來了一封手敕,說淮陽王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打仗,作戰的具體事情還是要交給老夫。」
說著,史萬寶緩緩的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封信,舉起來對著那些將軍晃了晃,接著說道。
「現在果然淮陽小兒不听老夫的忠言,輕月兌妄進,但劉黑闥勢大,如果我等真的按照他的計劃上去接應的話,必然會敗亡……」
「那我等現在怎麼辦?」
說話的副將听到這里,追問了一句。
「淮陽小兒不听老夫的忠言,執意妄進,救是肯定救不了……」
史萬寶睜開眼楮,一掌拍在幾案上,發出了啪的一聲。
「不如我等用淮陽小兒當做魚餌,消耗劉黑闥的實力,他帶去的騎兵有接近一萬人,就算是戰敗也可以對劉黑闥造成很大的殺傷,而且到時候劉黑闥肯定以為我軍不過如此,就會趁勢進攻,我等正好可以嚴陣以待,到時候一戰就能擊破他。」
「是這樣的嗎?」
一個史萬寶有些陌生的女聲在軍帳里響了起來。
「當然!」
史萬寶站了起來,慷慨激昂的說道。
「只要我軍按照我的計劃去做,我們就一定可以擊破劉黑闥,到時候某等就是平定河北的首功,到時候各位……三……三娘子!」
還沒有等史萬寶的話說完,他就看到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身影。她穿著一身戎裝,站在軍帳的門前看著他,一對鳳目之中滿是冰寒的神色,一個他同樣很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後。
唰!
兩側的將軍們在看到平陽公主出現之後,齊齊的半跪了下來。
「某等拜見三娘子!」
「嗯!」
李秀寧按著腰間的佩劍,一臉冰寒的對著這些將軍點了點頭,接著大踏步的走到了軍帳的盡頭,在淮陽王李道玄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用手敲了敲幾案。
「成汝浹,邢友端,姜永翔……」
她的話音未落,就看到三個年齡不等的將軍從兩側走了出來,雙手抱拳,對著李秀寧躬身施禮。
「在!」
李秀寧停下了敲擊幾案的手指,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道。
「通知下去,準備整隊,一刻鐘之後,出兵接應李道玄。」
「是!」
這三個將軍一拱手,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另外,不要擔心輸贏的問題……」
李秀寧順手扯過來李道玄放在軍帳側面的地圖,抬起手,敲了敲戰場旁邊的一座小山。
「我有一支隊伍在這里,雖然只有一千五百騎,但都是精銳,你等也是老行伍了,該怎麼做心里有點數。」
在听到這個消息之後,在場的這些將軍瞬間氣勢就變得高漲了起來。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三娘子能提前在這里準備了伏兵。
「三娘子果然用兵如神……」
「是啊,就連某等都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里遇到劉黑闥……」
「而且某等的探馬是查探過那座土山的,明明什麼都沒有看到。」
「……」
「我是怎麼藏兵的,你們不要問……」
李秀寧微微側過頭,看了看旁邊的一個蠟燭台,鋒利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了不少,然後當她的目光移開之後,眼神又再次變得凌厲了起來。
「你們只要知道,我有一只隊伍在這里就好。」
「是!」
這幾位將軍再次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好了……」
交代完畢伏兵的事情之後,李秀寧一揮手,對著他們說道。
「你們下去開始整頓吧,記住,一刻鐘之後,必須出兵去接應李道玄。」
「是!」
幾位將軍答應了一聲,退出營帳回自己的隊伍里整頓兵馬去了,軍帳里只剩下了李秀寧和馬四喜,以及史萬寶等人。
「史萬寶……」
李秀寧扭頭看著史萬寶,語氣中帶著疏離的的神色。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背著我偷偷的投奔了元吉。」
噗通!
听到李秀寧的話之後,史萬寶毫不猶豫的就跪了下來。
「三娘子,某……」
「不用解釋了……」
李秀寧擺了擺手,一臉失望的看著他。
「所謂人往高處走,你想要更進一步,建功立業,這我可以理解,你覺得跟著我耽誤了你我也可以認同,但是你要改換門庭,為什麼不找阿耶,不找大郎,不找二郎,而要找元吉呢?」
說著,李秀寧微微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元吉能給你的東西,我李秀寧就給不了你嗎?」
「砰!」
史萬寶跪在地上,用力的朝著地上磕了一下。
「三娘子明鑒,某真的沒有改換門庭……」
「原國公,」
站在李秀寧身邊的馬四喜說話了。
「你在兩年以前,收了齊王的一隊歌姬,五十金,一年多以前,你送了齊王的一個莊園外帶五百畝地,一年前,你又收了齊王……」
隨著馬四喜一條一條的報了出來史萬寶與李元吉之間的來往,趴在地上的史萬寶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豆粒大小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四喜,不用說了!」
李秀寧擺了擺手,制止了馬四喜,溫和的說道。
「史萬寶,這些其實都無所謂,我可以不在意,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
她向前探了探,溫和的說道。
「這次元吉答應了你什麼,讓你居然肯下手暗害道玄?你知道不知道,就算道玄不是我的親兄弟,但他也姓李的。」
「沒……沒有……」
史萬寶听到李秀寧的話之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拼命的搖著頭。
「某從沒有打算害淮陽王,只是這次某覺得出兵肯定會輸,所以……」
「唉!」
李秀寧嘆了一口氣,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低頭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史萬寶,看了足足有半分鐘,在她銳利的目光之下,史萬寶額頭上的汗珠朝下滴落著,但始終沒有承認他打算害死李道玄。
「你讓我失望了,史萬寶。」
看到史萬寶如此堅定,李秀寧默默的搖了搖頭,用手按著劍柄,繞過幾案,大步流星的朝著軍帳的大門走去。
馬四喜邁步跟在李秀寧的身後,在路過史萬寶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小聲的史萬寶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瞬間史萬寶的身體就震動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用驚詫的目光看著馬四喜。
「原國公,你真的以為三娘子什麼都不知道嗎?」
馬四喜拍了拍史萬寶的肩膀,然後繼續朝著軍帳的外面走去。
史萬寶扭過頭,正好看到一身戎裝的李秀寧站在軍帳門前的身影。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將三娘子那窈窕的身姿映襯的極其偉岸。
隨後門簾放下,隔斷了外面的陽光。
史萬寶感覺到一陣的渾身無力,雙手撐著地面,吃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他听到從外面傳來了將士們的歡呼聲。
「三娘子,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