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欣茹對著銅鏡,左右偏轉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著頭上的半翻髻,臉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接著三兩下就把這個好像是雞冠頭一樣的發髻打散,讓烏黑亮麗的頭發重新從臉上披散了下來。
「這是什麼鬼發髻,居然還說是宮廷流行……」
說著,她雙手抓起自己的頭發,十分熟練的分成兩股,三兩下之後重新盤到她的頭頂上,又梳回了自己的本來的雙螺髻,還俏皮的在兩邊的臉側垂下了兩條小辮子。
「還是這個發髻好看,而且還不耽誤我戴帷帽。」
說著,她從自己的梳妝盒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用一支毛筆沾著盒子里青黑色的顏料一樣的東西,在自己的眉毛上掃了幾下,立刻讓她一對修長的眉毛顯得柔和了不少。
她又拿出了胭脂,在自己的眼部點了幾下,小心的用布暈開,然後把嘴唇中間點的通紅,貼上花鈿,最後再次攬鏡自照,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時,從房間的門外傳來了一個少年人說話的聲音。
「大娘子,輕車已經準備好了!」
「好!」
裴欣茹探手從旁邊取過自己的帷帽,戴在了頭上,飄然站起。
「出發,去裴相公的府邸……」
「是!」
等裴欣茹來到客棧門口的時候,她的那輛裝飾華麗的輕車就已經等在了門前。
她掀開簾子,鑽入了輕車,隨著趕車的少年一聲 哨,輕車搖搖晃晃的離開了西市,朝著裴寂裴相公府邸的方向就開了過去。
裴欣茹坐在車中,雙眼微閉,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開始認真地思索起來一會見到裴寂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伯父的時候,應該怎麼跟他說捐獻財物,然後接收廟產的事情。
畢竟法華宗這次被罷的寺院數目實在太多,以三論宗目前的人手也不可能將法華宗之前所有的寺廟都接手過來,所以只能接收一些香火比較旺盛,信徒也比較常去的寺院。
但這樣的好事別的佛門宗派肯定也不會放過,雖然說現在三論宗佔了先手,但是也不一定就能保證確實的把事情辦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這個伯父裴寂就很重要了。
就在裴欣茹正在心中反復的盤算的時候,忽然听到趕車的白衣少年小聲的說道。
「大娘子,情況有些不對,裴相公的府邸周圍多了不少的甲士。」
「甲士?」
裴欣茹睜開眼楮,挑起車簾朝外面看去。
果然,在裴寂的府邸周圍,多了一些全副武裝的甲士在來回的巡邏,在府邸四周的牆壁跟前也站著一些甲士。
而且在裴欣茹看來,這些甲士們一個個眼神警惕,握著武器的姿勢也都十分熟稔,絕對不是那種根本沒有上過戰場的樣子貨。
「這些甲士……難道說……」
十幾分鐘以後,裴欣茹的輕車在眾多甲士的注目之下,停在了裴寂的府門前,一身白衣的裴欣茹帶著帷帽,從馬車上款款而下。
「煩請通報裴寂伯父一聲,就說四娘子裴欣茹求見。」
此時在裴寂府中的大廳里,一隊女樂師正坐在屏風的後面,賣力的吹拉彈唱著。
在大廳的中間則是好像在選美一樣,燕瘦昭肥,濟濟一堂,足足匯聚了十來個花枝招展的美女。她們有的濃妝艷抹,如盛開的牡丹,有的淡掃蛾眉,如同山間的幽蘭,有的化妝的可愛俏皮,如跳動的迎春花,有的端莊冷艷,好像是盛開的寒梅。
但這些美女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穿的很客氣。
隨著樂師的音樂,這些女子開始伸臂擺腿,做出種種曼妙的動作,開合之間,春光乍泄。
「哎呀……」
當仁不讓的坐在大廳上首的李淵陛下看看眼前這些姿態各異的美女,不但沒有色授魂與的表情,反而是一臉嚴肅,正氣凜然。
「朕之前還真的不知道現在我大唐的子民居然還有如此窮苦,連身好衣裳都找不到的人。讓朕真的很心痛啊,裴卿,那個衣不蔽體的紅衣女子不知道是何方人士啊?」
裴寂側目朝著李淵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小聲的說道。
「這個難女乃是河北人,因為劉黑闥作亂,一家人都喪于亂軍之中。」
「這是朕的過失啊……」
李淵一臉沉痛的說道。
「裴卿,朕的子民在受苦,朕絕對不能不聞不問。」
「陛下放心!」
裴寂十分明了的回答道。
「臣明日就把他送進大內,想來以陛下的仁德,這個難女一定可以沐浴天恩,感激涕零。」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然後彼此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呵呵呵……」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僕役跑到了堂前,對著站立在堂下的管家低語了幾句,然後管家朝著堂上正在跟李淵陛下交頭接耳的裴寂看了看,輕輕的一揮手。
「現在家主正在伴聖,你去回四娘子一聲,讓她改日再來。」
「是!」
僕役答應了一聲之後,就打算朝門外走。
但不管是管家還是僕役都沒有注意到,就在僕役進門的時候,他們兩個的動作就已經落在了正在四處張望,體察民情的李淵陛下的眼中。
他低笑了一聲,朝著大廳的門口指了指,對裴寂說道。
「裴卿,朕畢竟是客人,不可因為朕耽誤了你的事情,叫上來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于是,還沒有等僕役走下大堂,他就又被叫了回來。
「什麼,四娘子裴欣茹請見?」
裴寂听完之後,略微沉吟了一下,對著僕役說道。
「你告訴四娘子,說老夫今日府中有貴客,不克分身,讓她明日再來吧!」
「是!」
僕役答應了一聲,然後剛剛起身,就被李淵陛下給制止了。
「裴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自家的佷女來拜訪,怎麼可以拒之門外呢?」
「其實這位四娘子是我河東裴氏西眷房元化公的族人。」
裴寂湊近了李淵,小聲的說道。
「與某雖都是河東裴氏,但並不能算自家的佷女。」
李淵陛下听到裴寂的話之後,用手模著自己的胡須,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河東裴氏……西眷房……裴卿你說的這個元化公,莫非就是裴矩裴卿家的祖父裴佗?」
「不錯!」
裴寂一臉心悅誠服的說道。
「聖人果然強聞博識,這位裴家四娘子的祖父就是裴矩的叔叔裴諏之。」
「哦……」
李淵微微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就是那個‘諏勝于讓,和不如亮’的裴諏之嗎?朕對于此人也素有耳聞,可惜他英年早逝,不曾見過,也算是跟他緣吝一面了。」
「某倒是見過諏之叔父,確實文采不凡。」
裴寂接著說道。
「太子詹事裴矩才是四娘子的長輩,而四娘子此番來長安也是投奔裴矩的,但因為他隨著太子殿下去河北了,所以某作為同族長輩,就幫著照拂一二罷了。」
「哦!」
听到裴寂的這個佷女居然是正牌的河東裴氏的女子,李淵陛下表示興趣更大了。
「既然是裴矩卿的佷女,那也不是外人,裴卿,你還是請進來問問,她到底有什麼事情找你吧?」
猶豫了一下之後,裴寂最後還是對著僕役擺了擺手。
「去,請四小姐進來!」
十來分鐘之後,李淵陛下就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白衣,帶著白色的帷帽,飄然若仙的女子從外面款款而入,在大廳里斂衽拜倒。
「佷女欣茹,見過伯父!」
「欣茹……」
裴寂坐在幾案的後面,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朝著主位上的李淵陛下指了指。
「這是當今聖人,你先見禮吧!」
「是!」
裴欣茹答應了一聲,然後再次斂衽,對著李淵盈盈拜倒。
「裴氏欣茹,見過聖人!」
一起一落之間,衣裙飄飛,帷帽前面垂下來的白色面紗飄飛而起,隱隱的可以看到精致的下巴,還有一點紅唇。
李淵陛下捻著胡須的手都停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順著裴欣茹的面紗就看了進去。
不過可惜的是,那種美麗的景色一閃即逝,讓李淵陛下不禁有些焦急,捻著胡須的手也跟著加了一分力。
「啊……四娘子不必多禮,今日朕也是客人,起來吧!」
「多謝聖人!」
裴欣茹答應了一聲,然後翩然站起,隨著她的動作,垂在眼前的面紗也跟著晃動了兩下,引著李淵陛下的目光也跟著抖動了兩下。
「來人,看座!」
隨著李淵陛下一聲吩咐之後,堂下的僕役們立刻跑了上來,在裴寂對面的幾案上旁邊鋪設了一個坐墊,上了酒菜。
「多謝聖人!」
裴欣茹回答了一句,然後款款的走到了幾案之後,坐了下來。
等到她坐下之後,裴寂再次拍了拍手,一邊的樂師們繼續開始奏樂,而那些衣衫破敗的小姐姐們也開始了繼續的舞蹈。
不過這次李淵陛下卻沒有了剛才的興致,他雖然看著好像是在欣賞歌舞,但一雙眼楮總是悄悄的朝著旁邊的裴欣茹戴著的帷帽上面瞥,灼熱的目光好像是打算穿透面紗,看到對方的真容一樣。
裴寂看著興致盎然的好基友,不禁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對于李淵陛下,裴寂十分了解……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出身不夠高貴的關系,自己的這位好基友在登基之後,不但拼命的想要擠進趙郡李氏的家譜中,而且還特別喜歡高門大閥的女子。
而河東裴氏的女子也正好在李淵陛下的XP里!
其實,如果自己的這個佷女要是個普通女子的話,那裴寂也不是狠不下心推她下火坑,但裴寂知道自己的這個佷女似乎很不簡單,不但身手不錯,而且跟三論宗的和尚還有些不清不楚,平素還帶著幾十個少年出入……
這種女人有些麻煩啊!
一曲過後,只見李淵陛下迫不及待的對裴欣茹說道。
「四娘子,朕看你戴著帷帽,飲酒布菜極其不便,何不摘掉帷帽,松快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