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漢軍哨探奉命對杭州府進行襲擾和破壞之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榮國府的大門前。
賈赦做夢也沒有想到李守中會在這個時候來拜訪他,要知道,自從李守中任職左都御史之後就和賈家斷了往來,更是多次帶頭彈劾賈家,特別是被隆治帝委以御史大夫重職,儼然成為了皇帝最鐵桿的心月復,朔日大朝上更是以一己之力截斷了賈琦封王的道路。
這個時候登門,難道是來低頭服軟,重修兩家關系?
正如賈赦的驚訝,李守中確實是隆治帝的心月復,他也是個守規矩的君子,不像其他文官那樣跟風倒,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登賈家的門,畢竟兩家的關系不說勢如水火也是形同陌路,自己的女兒、外孫除了三節遣人送禮上門之外竟連封書信都沒有,家中老太太也因此和他置了氣,成天吵著要回金陵老宅。
之所以登門是受了張皇後的托付,至于目的,說不清,最好的就是重新得到賈家的支持,最差也要說服賈家在之後的時間里重新回到中立的位置,不要在皇權的爭奪中選定立場,中午乾清宮議完事之後,太妃親自去鳳藻宮見了元妃,可惜,沒能從她手中得到手書,元妃說了,她要安心為皇帝祈福,這期間不能過問俗事,否則就是褻瀆神靈,將為皇帝帶來劫難。
听了這話,李氏和張皇後哪里還不明白,元春心中已經有了選擇,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們猜測不出,所以想通過元春影響賈家是不能了。
作為皇帝的心月復,李守中也參加了乾清宮的議事,給了他一個沉重的打擊,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楊漣的堅持是對的,當初他一直在勸建眾人不要急于剝奪賈家的權利,這樣會招來賈家的反制,眾人不相信,事實很明顯,賈家在關鍵時刻一擊絕殺,直接讓太後那邊取得了勝利。乾清宮內面對老國公還有大宗正,賈赦仍舊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更是說出了‘賈家沒有對不起劉氏皇族,為了劉氏江山嘔心瀝血卻招來猜忌甚至迫害’這樣的話,這讓眾人意識到,賈家已經不是以前的賈家,必須要慎重對待了。
黃昏後又下起了小雨,大街上沒有一個人,去年大旱,今年多雨,欽天監已經上了奏折,說是京畿下半年會非常的冷,讓朝廷做好大災的準備。
想到這里,李守中深深嘆了口氣,自隆治二年開始北方旱一年澇一年,當真是不讓人活了。
馬車在賈府管家的指引下進了東側門,不多時,李守中便來到了賈赦的書房門口。
「老爺,李守中李大人到了。」
「李大夫大駕光臨,當真是蓬蓽生輝!您可是大漢朝讀書人的臉面,您能來,當真是給賈家臉面!」
賈赦走出房門,臉上熱情的笑容幾乎將人熔化了,要是沒有這幾句話,指不定以為二人之間的關系有多好。
說著,又一臉埋怨的望著他,「您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開大門迎接。」
李守中苦笑一聲道︰「恩侯這話就沒意思了,怎麼說咱們兩家都是姻親,沒必要這麼挖苦我吧。」
「喲,您瞧我這記性,該死,該死,一高興都忘記咱們兩家是姻親。」
賈赦愣了一下,猛地一拍腦門,一臉懊悔的說道。
李守中輕輕嘆了口氣,道︰「恩侯這是不打算請我進去?」
賈赦這才恍然大悟,呵呵一笑,連忙擺手道︰「快請屋里坐!」
兩人進屋坐下,賈赦又命婆子上了好茶,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我這身子弱,禁不得熬夜,咱們有話就直接說吧。」
李守中尷尬地笑了一聲,「即是如此,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我是受了乾清宮的諭令來見恩侯的,今日當著老國公他們的面不好問,就是想知道賈家為何會突然改變立場,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原來是這事啊!」
賈赦點點頭,道︰「天下之事多避不過東廠和繡衣衛的耳目,不存在什麼變故,至于原因,正如太後所說,國不可以一日無君,大漢的軍政大權還是要掌握在皇帝的手中才穩妥,如今陛下昏迷不醒,雖說有內閣和各部衙們共同處理,但終歸不是辦法,一時還好,時間久了保不準有人會滋生出不臣之心。」
說到這,賈赦深深地看了李守中一眼,感嘆道︰「權利必須帶上枷鎖才行,否則會帶來無盡的麻煩。這也是我會同意老國公收回琦哥兒自籌軍餉權利的根本原因。」
李守中的眼楮不由眯了起來,難怪當年先帝會如此欣賞他,這一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不僅將賈家摘得一干二淨,更是表明了賈家的忠心,賈家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劉氏江山社稷考慮。
他喝了一口茶,笑道︰「今天我來還有件要事想和恩侯相商。」
听了這話,賈赦便知他要說什麼事,不過也知道避不過去,淡淡道︰「請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要事,就是有些心里話想對恩侯說。」
李守中想了想,建議道︰「賈家一直是皇室最堅定支持者,我也不問這中間到底出了何事,只請接下來的日子賈家能夠重新站回中立,不要再插手皇權爭斗。」
賈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該知道皇權爭斗最忌諱阿諛奉承兩面三刀之輩,何況賈家是將門。」
李守中笑道︰「我看恩侯有點多慮了,賈家的忠誠陛下是知道的,況且今日朝會上也是為了大局考慮,不存在什麼背叛一說,陛下會理解的。」
「陛下?」
賈赦一怔。
李守中微微一笑,低聲道︰「不瞞恩侯,我也是剛剛才得知,陛下雖說陷入了昏迷,卻也不是一直昏迷,另外,皇後娘娘說了,太醫院已經找到了治療的辦法,就這一兩個月陛下便會痊愈,恩侯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听了他的話,賈赦眼中閃出光來,將茶碗輕輕放在茶幾上,撫須笑道︰「賈家是忠臣,自會全力支持大漢皇帝。」
李守中听他說支持,心中驀地松了,這是他最想听到的一句話,賈家如今在軍中影響太大了,只要他們不表態,豐城侯等人影響不了軍方,沒有軍方的支持,太後太子他們翻不起浪來,懸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李守中呵呵笑了起來,心中覺得暢快無比。
這時,賈赦從邊上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這是梁國公遞來的信,因為陛下一直昏迷所以就沒遞進宮去,既然陛下有時蘇醒過來,還望李大夫能夠交給皇後讓陛下御覽,考慮一下梁國公的建議。」
說罷,見李守中怔在那里,笑道︰「你可以先看看。」
李守中一眼瞥見信封上有‘陛下御覽’幾個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取出里面的信件細細看了起來,信不長,很快看完了,目光中透露出一抹沉重。
這是四月初賈琦從江南遞來的信,說的是武威侯李虎的事情,賈琦懷疑李虎勾結白蓮教意圖不軌,為此賈琦不敢再讓他單獨領軍出戰,遣了趙志遠領五萬兵馬與他合營制衡與他,另外賈琦希望皇帝能夠下旨,在確認李虎有不臣之心的時候可以在監軍楚太監的配合下將李虎奪職押送進京。
「這信是梁國公親筆所書?」
李守中指著上面的字問道。
賈赦知道他認出了這不是賈琦的筆跡,朝廷對于五品以上官員的筆跡私印都有存檔,想到這,便微微笑道︰「這不重要,上面所說之事才是關鍵,你也看出來了,為了防備李虎已經嚴重影響大軍布局了。」
听了這話,李守中點點頭,「行,我明兒一早便進宮。」
「好!」
賈赦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信當然不是賈琦所書,是他親自操的刀,當听牛繼宗說內閣讓李虎擴軍制衡賈琦之後就生出了這個心思,至于這上面的私印,瀟湘館還有好幾份蓋有賈琦私印的空白信箋。
「天色晚了,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李守中抱了一拳,轉身大步離去。
送走了李守中,賈赦沉思了片刻,對著外面大聲道︰「去,將焦大找來。」
時光流轉日月如梭,轉眼間就是兩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的時間雖說不長,整個大漢卻發生了很多大事。
首先就是皇帝依舊沒能蘇醒過來,反而病情愈發嚴重,太醫院束手無策,盛怒的太後直接下令處死了一直負責給皇帝治病的兩位太醫,隨後下令在全國招募名醫進京為皇帝治病。
北方草原發生了大疫,在賈赦的支持下,宣府、薊州兩鎮出動七萬精騎又征召遼東都司和蘇尼特部,湊了十萬兵馬兵分兩路對巴彥汗本部進行突襲,三戰三捷,徹底擊潰了巴彥汗本部左右兩旗和後旗大部,巴彥汗本人則率領族人北撤躲進草原深處以避漢軍鋒芒。
實力大減的巴彥汗又遭到了其他部落的圍攻,近兩個月的廝殺使得草原發生了大疫,據南鎮撫司探子來報,長城以北南北數百里因疫死人畜無算。
中原戰事沒有大的進展,史鼎部兵馬仍在休整,叛軍也沒有借機攻打,雙方進入了對峙狀態。倒是王子騰配合沈一熙對許州進行了一次試探攻擊,叛軍早有準備,二人沒討得便宜,只得雙雙退兵休整。
京營倒是借著火器的優勢肅清了衛輝府內的叛軍,將叛軍全部趕回了開封府,如今黃河以北已經沒了叛軍的蹤跡,賈赦在私信中說,內閣打算讓寧遠衛三萬兵馬經山西黃河渡口入陝西,從潼關進入河南府側擊開封。
想想都感覺到心驚,也不知是誰的主意。
看來看去,也只有杭州府有盼頭,僅僅一個月賈琦便從兩淮、應天府和山西移民中征召了八萬青壯,其中三萬是火銃兵,這三萬人由賈琦自己統帥訓練,不到一個月五十萬枚彈藥消耗了大半,不敢說射擊的準頭如何,只看那排隊射擊的景象都是震撼人心。
這兩個月的時間,杭州府的世家被漢軍哨探折騰的夠嗆,他們嚴格執行賈琦‘敵進我退、敵退我擾’的策略,專門獵殺世家落單的私軍,更是對依附世家的村落進行搗毀焚燒,將村落百姓全部驅趕進城,使得世家失去了城外的眼線耳目。
隆治五年六月中旬開始,大漢的戰爭機器便隆隆開動了,以賈琦中軍為主力,到七月初,杭州府邊界上集結了二十萬漢軍,與此同時,大批糧食從金陵調入嘉興府,賈琦以兩江總督的名義征調常州、蘇州、松江、嘉興四府和應天十萬民夫為後援,征調了所有馬車、牛車為大軍運送糧草、軍械、帳篷等各類物資。
由于大量征調糧草物資運至嘉興府,導致江南糧價大漲,僅僅十余日金陵糧價就翻了一番,由于糧價大漲直接帶動其他各種物品價格飛漲,最終賈雨村請來了大軍查封了數家糧倉才勉強將此事壓了下來,賈琦听說之後,直接一道軍令傳來,漲價最狠的李、吳、胡三家直接抄家,三家家主拖到菜市口砍頭,男丁全部押到軍中充作苦力,如此一來糧價瞬間跌落,比以往還便宜了數文。
就在漢軍大舉集結之時,杭州府的白蓮教和世家之間卻爆發了沖突,這兩個月,漢軍哨探神出鬼沒,四處襲殺世家私軍,更是一連燒毀了數個存放糧食的營寨,使得世家損失了近三百萬石的糧食,不僅如此,更是使得一些原本死死抱緊世家大腿的民眾膽寒,不敢再向他們提供情報,好些人家都逃離了杭州府跑到外地避難,等戰爭結束再回來。
白蓮教原本是依附世家存在的,如今身份上發生了轉變,自然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權利分配不均加上好些人家損失慘重直接導致這些人更加的不滿,納蘭元英來信說,如今劉瑞和水溶在世家的支持下已經從白蓮教手中奪下了臨安城的控制權,好些軍隊也倒戈投向了劉瑞,白蓮教那位聖子暴跳如雷,揚言等擊潰了朝廷大軍要弄死劉瑞和水溶。
經過兩個月的探查外加上納蘭元英遞來的情報,不說對于整個杭州府了如指掌,錢塘等地白蓮教駐軍兵力等情況確是知之甚詳。
納蘭元英還傳來了一個更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白蓮教大軍的糧草不多了,如今又與世家鬧了矛盾,錢塘,一擊可破!
倒是劉世安這個叛徒至今沒找到蹤跡,也不知可是死在了那日夜亂之中。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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