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黃昏,一輛馬車在兩百多名侍衛的護衛下駛出了皇城,這正是賈琦和他的親兵們了。
半個時辰前,正在大觀園內與探春下棋排解憂愁的賈琦接到了吳邦佐的私信,請自己前往文淵閣偏殿商議要事,而且事關大漢江山社稷的大事。
為此,賈琦不得不推了晚宴,讓探春代自己去給老太太致歉並道明緣由。
匆匆趕到文淵閣偏殿,當見到李彥敬之時,賈琦還以為是薊縣出現了什麼變故,沒想到他們竟然因為朝廷缺錢糧,將主意打到了孔家的身上,嘖,還妄圖將自己拖下水,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高明的計謀,吳邦佐想不到,肯定是李彥敬這個老家伙,不過,他有點想當然了,自以為如此便能拉自己下水,拿捏住自己的把柄,殊不知,落水的不止自己,他們也同樣落水了,一個親王,一個當朝首輔,還有一個武侯,三個人一同謀劃制定了劫掠衍聖公家族族產的計劃,說出去,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會是某一個人,或者三個人的私心,肯定會將這件事情扣在整個朝廷的身上,最終受損的必然是朝廷的公信力,虧他們想得出來,就是找個罪名勒令孔家以錢糧贖罪也比這高明許多。
賈琦根本不怕他們將自己給賣了,一番商議後,李彥敬命心月復率領五千禁軍出京前往通州,那里有著一萬騎兵,是郭孝德和蔣一銘從洛陽帶回來的,正好還有多余的戰馬,一萬五千騎兵,不要說劫掠一個孔家了,就是橫掃整個山東都綽綽有余。
這時,一隊十幾人的騎兵飛馳而來,一名騎兵在馬上大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車隊靠邊緩緩停下,賈琦打開窗戶,只見這群騎兵滿臉沙塵,疲憊不堪,為首之人背後背著一只紅色的竹信筒,其余人背後皆插有兩根黃色的小旗,戰馬沒有任何形式的放緩,就從車隊讓開的通道內疾馳而過,賈琦愣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眼楮不由眯了起來,終于來了。
半個時辰後,整個神京上層都得到了消息。
雲南巡撫劉藻造反了!
南疆大軍攻入了湖廣,湖廣總兵府三萬大軍全軍覆沒,武昌陷落,總兵楊森戰死,巡撫王世杰城破後舉家自焚,城中大小官員殉國者無數。
內閣幾位暴跳如雷,怒罵劉藻奸賊,但也無力回天,所有人都清楚,湖廣完了。
賈琦猜到了軍報的大體內容,卻沒有猜到這份軍報的來源,這是巡撫王世杰在城破後命人送出的絕筆信,而且這些人為了防止被叛軍阻截,他們是借道廬州府北上進京的,也就是說,謝瓊他們根本不知道此事。
當得知這種情況之後,首輔吳邦佐立刻發緊急公文前往河南,提醒楊志等人小心南疆的叛軍。
最讓吳邦佐憤怒的便是,早在年前,湖廣總兵府和巡撫衙門就遞來了劉藻已經造反的奏章,希望內閣與兵部允許他們擴軍以防備叛軍,可惜這幾份奏章根本沒有送進京城。
內閣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體會到情報的重要,如果能夠及時了解到這些情況,不說擊敗南疆的叛軍,最起碼不會讓叛軍攻破了武昌,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南疆叛軍拿下湖廣後,肯定會北上河南配合劉鐘部叛軍圍攻朝廷的人馬,看來一切都被言中了,中原戰事又出現了反復,還是非常不好的那種。
夜幕悄悄籠罩了京畿,天空中又飄起了雪珠,大興城外,十幾道身影不斷的向著一處山丘快速的靠近,他們動作矯健,身手不凡,身上皆帶著武器,不一會,便來到了山丘後,只見一個黑衣裹身,巾蒙面的男子正站在那里,為首之人快步上前,單膝跪下,「卑職參見季統領。」
站在這里的黑衣人正是季大牛,他得了賈琦的軍令,前來給隱藏在大興的白蓮教下達命令,自從納蘭元英投靠了賈琦南下之後,賈琦便趁機清理了京畿的白蓮教勢力,將中層以上白蓮教全部打發去了江南,重整了京畿的白蓮教勢力,從哨營抽調了數百人進入了白蓮教,借此機會將京畿的白蓮教改造成了自己的情報機構,他們平日里借著各種身份掩護收集著大量的情報,並時刻關注著白蓮教內部的信息。
季大牛點點頭道︰「納蘭將軍的下落有消息了嗎?」
那漢子嘆了口氣道︰「卑職一直在調查此事,已經有了一點線索。」
「什麼線索?」
「納蘭將軍是在進入澄江府之後失去的蹤跡,當時臨安府的生民造反,攻入了澄江府和廣西府,之後便有了南疆大軍屠城一事,不過可以肯定的就是,納蘭將軍還活著,很可能被那些生民挾裹退入了山中,江西的白蓮教分舵已經遣了大隊人馬前往,相信不久就會有確切消息傳來。」
季大牛擺了擺手,又問道︰「江南那邊滲透的怎麼樣了?」
「請統領稟報王爺,一切按計劃順利進行著,除了一些老一輩的白蓮教人,基層教徒,特別是那些青年,都加入了咱們,只要需要,隨時可以控制住整個江南的白蓮教勢力。」
說到這,頓了頓,「白蓮教藏匿起來的財寶已經有了眉目,應該藏在了鳳陽。」
「鳳陽?」
季大牛眉頭微皺。
「是的。」
漢子還想再說什麼,季大牛卻一擺手打斷了他,「這件事,你以密信的方式送進京。我今日找你來是有任務交代。」
說到這,壓低聲音說道︰「王爺讓你親自領人前往曲阜潛伏下來,等待時機,將孔家藏書樓內的所有典籍全部搬走收藏起來。」
說著又將朝廷派軍劫掠孔家錢糧的事情告訴了他,並將一枚令牌交給了他,以便得到大軍的配合。
那漢子立刻抱拳施禮道︰「尊王爺令。」
「很好!通州的大軍會在四更天開拔,你們要趕在他們之前抵達曲阜。」
「諾!」
季大牛擺了擺手,那漢子轉身帶領手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他抬頭向四周望去,這一帶地勢低緩,除了身後的山丘,東南方向有一片黑影重重,那是一片樹林。
季大牛翻身上馬,向著那個方向奔馳了兩里路,一片小小的樹林孤獨地矗立在平原上,季大牛並沒有去探查,直接驅馬走了進去,寒風呼嘯著從樹林中穿過,發出一種低吟的怪聲,令人毛骨悚然,天上看不見一絲星空,如此環境讓人感到壓抑和孤寂。
季大牛翻身下馬,取出一塊毯子蓋在馬背上,自己則鑽到馬月復下休息,喝幾口水,吃了點干糧,便閉目休息恢復體力。
不知過了多久,他募地睜開了眼,側耳听了听,臉色略略有些變了,連忙從懷中掏出兩柄手銃,沒有貿然走出去,一片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傳來,只見樹林中出現了數道黑影,個個身材彪悍,殺氣騰騰,他們身上帶著長劍或者弓箭,為首者是一名頭戴斗笠的男子,他看到了身蓋毯子,有些焦躁不安打著響鼻的戰馬,目光不由望向馬月復,對著身後擺了擺手,上前一步,笑道︰「季統領,出來吧!」
半晌,不見動靜,他笑了笑,上前掀開了馬背上的毯子,面上笑容一滯,只見一柄手銃正指向他的腦門,干笑了兩聲,結結巴巴問道︰「季,季統領,這是做什麼?」
季大牛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那漢子摘下斗笠,慌忙解釋道︰「不是我不守規矩,我們將軍命令我們將情報交給季統領後,立刻趕回河南,實在是抱歉。」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匣子,遞了過去。
「砰!」
一聲火銃聲響起,那漢子臉色一白,只見季大牛左手中的火銃向天空射出了一發彈丸,這時,樹林外響起了一種怪異的聲音,漢子屏住呼吸,臉色一變,馬蹄聲,密集的馬蹄聲,果然,樹林外出現了一片黑影,騎兵,至少有兩三百人,他們奔馳過來,慢慢圍了上來,漢子的手下頓時慌了神,紛紛拔出腰間佩劍,或張弓搭箭。
但是有點晚了,「砰!」的一聲,一聲火銃聲響徹整個樹林,一名黑衣人被射來的彈丸擊中胸口,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看著驅馬緩緩走來的騎兵,那漢子全身唰的一聲,冷汗就流趟下來,這些騎兵正是在杏花營將他們殺的大敗的漢軍精騎,他們手中緊握火銃靜靜地望著自己,只要稍有異動,對方會毫不猶豫的開槍。
季大牛冷笑一聲,將他手中的密匣接了過來,看了看,放進了馬背上的袋子里,又取出一支金箭,遞給了漢子,「把這個交給薛總督,告訴他,三十萬兩白銀。」
那漢子接過金箭塞進了懷中,拱手道︰「那啥,沒事兄弟就先走了。」
他話音剛落,季大牛一掌便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嚇得他魂飛魄散,就听季大牛說道︰「勞煩兄弟給帶個話,告訴薛總督,不要耍花樣,我們知道的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不要想著兩頭討好,小心撐著了。」
說到這,停了一下,又道︰「王爺說了,關于叛軍接下來的行動,必須月底前送來。」
說完,解開馬韁,牽著馬走向騎兵,一擺手道︰「我們走!」
走出樹林,騎兵如一陣狂風般向西北方奔去,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大,小五埋好了。」
一名黑衣人走了過來。
那漢子點點頭,將手中的斗笠戴上,可就在他低頭的一瞬間,只見他眼中閃過了一道駭人的殺機。
半個時辰後,季大牛在三百騎兵的護衛下抵達了良鄉的皇莊,遠遠的,季大牛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焦大,他笑了笑,一甩馬鞭,奔至門前,翻身下馬,拱手道︰「焦太爺。」
焦大也笑道︰「怎麼樣,可還順利?」
「都在袁先生的預料之中。」
說著,季大牛將那個放在袋子中的密匣取出遞給了焦大。
「咱們進去說。」
焦大接過來,一面打開,一面往里面走。
二人不一會便來到了客廳,季大牛也不客氣,一坐下,淡淡道︰「薛紹宗手下的人也就這點出息了,怪不得成不了氣候,我看,這次他是活不成了。」
說著,又起身給焦大倒了碗茶。
「那又如何?」
焦大迅速看完了密匣中的密信,接過季大牛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這才笑道︰「只要能再次挑起劉鐘部叛軍內部的紛爭,死一個薛紹宗算什麼,再說了,是他自己不爭氣,機會已經給他了,是他自己放棄了。如今更是想著兩頭討好,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拿了錢就要辦事,不然,就拿命來抵。」
嘖!
看著一臉陰笑的焦大,季大牛撇了撇嘴,今晚的交易都是安排好的,他全是按照焦大的交代做的,這次的情報交易也是最後一次了,薛紹宗最後的價值便是徹底引爆劉鐘部叛軍內部的權力紛爭,盡量的削弱劉瑞親信的力量,這樣就算他登基稱帝,也會因為忌憚劉藻手中的兵馬而不敢全力向外拓展,就算劉藻願意拿自己的本部人馬與朝廷大戰,也會被劉瑞他們借機削弱,要知道,劉鐘和曾靖他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陰著呢。
想到這,不禁笑出了聲。
「笑個屁!」
焦大沒好氣道︰「王爺讓你小子組建情報網,你小子打算怎麼做?不要指望從我這挖人,王爺交代了,你的情報網,不允許有熟面孔。」
「知道了。」
季大牛一點都不在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刻問道︰「最近東廠又活躍了起來,緹騎四出,儼然將京畿當成了他們的地盤,戴權這個老太監最近有點膨脹了,要不要打他兩下,讓他清醒清醒。」
說到這兒,他笑道︰「他們竟然還用著以前的密語傳遞情報,殊不知,早已被咱們掌握了。」
「呵呵,別人的事情,咱們就不要管了,瞎操什麼心!」
焦大擺了擺手,輕描淡寫把這事給遮掩過去,又說道︰「我老了,身上的差事總要有人來接,原本我看好環小子,可惜,出了大爺這檔子事,從昨兒起,我身邊好些人已經被調離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新來的人全部都是從銳士營挑選出來的銳士,他們可不會听我這老頭子的話,王爺這是在情報網中培養軍方的勢力。」
見季大牛沉默不語,又繼續道︰「你小子是個搞情報的好手,心狠手辣,但心眼也多,我提醒你一句,王爺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情報網,以後你組建好情報網,切記一點,做的好不好無所謂,一定要做到事事稟報,不可有半點隱瞞,王爺現在身份不一樣了,萬事要謹慎對待,不要將王爺的說笑當笑話听。」
這時,季大牛開口了,「我明白太爺的意思,您放心。」
焦大點點頭,又拿起匣子中的密信,晃了晃,道︰「你明早將這封密信送進京,叛軍已經決定攻打四川了。」
季大牛眼中閃過一抹驚駭,真的讓賈琦說中了,看來,他在叛軍那里還有著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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