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後一劍,也用盡了任平生全部力量,整個身體,仿佛快要崩碎一樣,他的雙眼里布滿了鮮血,全身都有鮮血滲透出來,身上的金芒漸漸消退,那萬古諸天已逝的強者身影,也全然消失了,就連他手里的天魔無赦,外面那一層天逆劍影,都不見了。
任平生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迅速往下墜落著,他的雙眼仍然看著蒼穹之上,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仿佛仍能听見境天帝最後的那句話︰「煙雨無塵,我于諸天之上,必將你神格鎮壓——」
「師父……」
七音身形一動,瞬間飛至空中將他接住了,一觸踫到他的身體,竟是冰冷如水,就連心跳都消失了,只余一縷神火,留在胸腔內。
七音嚇了一跳,這是被生命雨淋到之後的跡象,生命雨會令已死之人復生,但之後不久,身體就會變得冰冰冷冷。
神隱界外面,玄霄等人還未離開,這時巫族九部的大祭司已來到天上,冷視著外面的人︰「諸位若無別事,就請離開巫族的範圍。」
玄霄心里清楚,今日已經拿不下禁忌之人了,即使少了一個煙雨無塵,可巫族也不是這麼好對付的,尤其是巫族神女的實力,不可小覷。
「走。」
最終,玄霄只得帶人撤離,另一邊還有天魔外道虎視眈眈,他必須盡快回到神霄天闕,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此次神界風波暫時停歇,附近的人也相繼離去了,但眾人心里都很清楚,這一次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開端,接下來,才將是真正的諸天之亂,太古洪荒,強者歸來。
暮色將至,夕陽如血,九部大祭司看著神隱界破碎的結界,眉心仍然緊鎖不放,盡管這一次的危機暫時化解了,可有件事情,卻不是那麼輕易能夠化解的。
那個人的身上,為何會出現天逆劍?天逆劍,是當年,湮滅之主用于殺死神女的那把劍……
這件事情,神女必然知道,可為何竟要瞞著他們?此前去遺忘之淵,神女究竟還隱瞞了什麼事情?
九部大祭司的心中,逐漸籠罩起了一層陰影。
……
「神女始終都不肯說,那人……到底是誰嗎?」
秘殿之中,氣氛肅穆,神隱部的大祭司,還有巫祝,眾人眉心深鎖,臉上均是愁雲密布,而巫族神女坐在一旁,始終沉默不語。
「阿離,你一直都知道,那人與天逆劍有關,是嗎?」
過了許久,巫祝再一次開口,相比起大祭司的嚴肅,巫祝更顯得慈祥,就像是將神女從小帶大的婆婆一樣。
巫族神女閉上了眼楮,許久才道︰「此前在凡世里,我與他相識,他曾救過我。」
大祭司道︰「所以這一次,你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復活那個人。」
巫族神女閉著眼楮,未作回答,整個秘殿里,又陷入了沉寂,過了好一會兒,巫祝才再次開口︰「阿離,你仍喜歡他……是嗎?」
此言一出,秘殿里另外幾個祭司心里都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目光落在神女的身上,再也不動一下。
就這麼過了許久,神女才慢慢睜開眼楮,說道︰「我有著過往無數記憶,凡世里的數十載,對我而言,不過滄海一粟,諸位大祭司若是為此擔憂,大可不必。」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往外走了去。
大祭司道︰「神女若能如此想,自是極好,但還有件事,神女也要記得,當年你與帝君的……」話到此處,忽然停止了繼續說下去,巫族神女剛抬起的腳步,也一下僵住了。
整個秘殿里面,氣氛忽然變得凝固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巫族神女才慢慢將腳步放下去︰「我記得。」說完這三個字,往殿外走了去,再未回頭。
……
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任平生到今日仍未醒來,神識像是游離于虛無中,沒有星辰,沒有日月,仿佛一片早已死去的冰冷宇宙。
「你來了麼?這是我們的誓言……對嗎?」
又是那樣一個熟悉的聲音,任平生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噩夢里,明知是夢,可此時的真實感覺,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漸漸令他無法呼吸。
一股冰冷的恐懼感襲來,「這是我們的誓言……對嗎?」這樣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任平生停止了心跳,噩夢之中,那個白發女子,整張臉已經被黑夜腐蝕的恐怖樣子,一下令他墜入了萬丈深淵。
這一剎那,任平生就像是墜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在那黑暗之中,不斷的墜落,一萬年又一萬年的過去,永遠也沒有盡頭,永遠只能是一個人,無邊的孤獨,痛苦,絕望,恐懼,慢慢猶如潮水將他吞沒。
「你醒了嗎?」
不知過去多久,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任平生終于醒來了,臉色煞白,身上全是冷汗。
「做噩夢了?」
巫族神女坐在他的旁邊,拿著手帕,輕輕擦拭他額頭上的汗水。
任平生終于完全清醒了,可剛才的夢魘,仍然縈繞在他的心頭,夢里面,那個可怕的白發女子。
「煙雨呢?」
他醒來第一時間想到的,仍然是煙雨。
神女慢慢將手帕放在一旁,說道︰「境天帝那一指,令她受了些傷,但暫無大礙,已經被禁忌仙子,帶去了禁忌海。」
「被禁忌仙子,帶去了禁忌海……」
任平生一听煙雨被禁忌仙子帶去了禁忌海,立刻想要起身,可此時剛一動,全身上下立時傳來一陣劇痛,仿佛四肢百骸都碎裂了。
巫族神女立即伸手將他按住,並道︰「放心,她不會有事。」
任平生听聞,慢慢躺了回去,剛才他听說煙雨被禁忌仙子帶去了禁忌海,或許還是出于對禁忌仙子的不夠信任,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禁忌仙子不想意識消失,所以要拿煙雨做「借體重生」之人。
巫族神女道︰「你昏迷了一個月,先休息幾日,過幾日我再來看你,不要亂走動。」說著,輕輕替他蓋上被子,往屋外走了去。
任平生看她離去的身影,腦子里面仍有些嗡嗡的,他已經昏迷了一個月嗎?那天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可總感覺被生命雨淋到之後,出現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罷了……」
任平生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那天的事情,此時略微嘗試運功,卻絲毫感受不到體內真氣流動。
每次動用逆天歸元勁後,短時間里都無法再運功,這是正常的,何況那天,他傷得不輕,最後那一記「生死劍」,幾乎是和境天帝以命搏命了。
過了一會兒,任平生再次感應神格,可這一瞬間,明顯有種胸悶之感,這種感覺,十分的不妙。
「煙雨無塵,我于諸天之上,必將你神格鎮壓……」當天境天帝最後的那句話,此時又在他耳邊響起了。
「他將我神格鎮壓了……」
任平生神色一凜,抬起手,看著掌心一縷若隱若現的神火,最終這一縷神火,竟然消失了。
「我于諸天之上,必將你神格鎮壓……」
這樣一句話,此時不斷出現在他腦海里,甚至令他頭痛欲裂。神格鎮壓,他被境天帝神格鎮壓了,這一世,修為和神格,都將永遠止步不前。
「呃……」
任平生越來越痛苦,臉上條條青筋暴綻,雙眼之中,也一下布滿了血絲,就像是被人突然用力扼住了喉嚨一樣。
「 當!」
門外傳來一聲巨響,卻是一個巫族少女過來照料他,看見他此時的可怕模樣,嚇得把手里的水盆掉了下去。
「神女!神女!不好了,你快來看看,任公子出事了!」
那巫族少女驚叫著往外面跑了去,神女剛走沒多久,此時听見呼聲,立即返回,沖進屋里,當看見任平生此時不住翻滾的模樣,她一下明白了怎麼回事。
「別動!」
她立刻上前,將任平生按住,同時不斷往他體內渡入一股法力,這才慢慢使他鎮靜下來。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人,都踮著腳往里面看,巫族神女向外道︰「出去。」眾人不敢違逆,立刻退到了院子外面去。
任平生仍是滿身冷汗,看著巫族神女,有些吃力地道︰「他……他將我神格鎮壓了。」
「我知道。」
巫族神女十分冷靜,修為到了境天帝那等地步,要以手段強行鎮壓一個人的神格,並不難。雖然嚴格說來,這樣做是有違天地法則,有違眾生之道,但在諸天之上,有誰管得了境天帝?除非找到無塵的師父,鴻蒙劍祖,讓鴻蒙劍祖去找境天帝說說,倒有可能令對方解除鎮壓。
過了許久,巫族神女才道︰「此人手段太過厲害,我現在法力尚未恢復到當年,無法助你沖破此人鎮壓……這段時間,你也不要想太多,先恢復過來再說。」
就這麼又過去半個月,巫族神隱界靈氣充沛,再加上一些仙芝靈草調養,任平生的傷勢很快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修為也恢復了一些。但到今日,他仍然時刻都有一種被人拊背扼喉的感覺。
「今日好些了嗎?」
這天下午的時候,巫族神女又過來看他了,任平生抬起手掌,最終搖了搖頭︰「就像是有一層禁錮在我身上,無法沖破。」
「你嘗試一下,凝聚血脈之力。」
「血脈……」
任平生看著手腕的血液流動,嘗試令血脈之力醒來,可這一刻,竟然也像是被某種無形之力鎮壓住了。
巫族神女見狀後道︰「我大概知道了。」
「什麼?」
任平生看著她,不知她此刻所言,是指他被境天帝神格鎮壓一事,還是指的其他什麼事。
巫族神女道︰「也許蕭家,可以助你沖破鎮壓。」
任平生一下屏住了呼吸,她說的是,境天帝的鎮壓,還是……那個鎮壓他命格的人?
巫族神女道︰「那一日,我以巫天十二卦算出,蕭家,應該有一個人和你一樣,他也被鎮壓了。而且,他和你一樣,他的命格,也曾被人更改過。」
「你的意思是……」
任平生越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一刻,他突然想起,當初在凡界太虛之巔,破神庭大陣的時候,他第一次血脈之力覺醒。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了,听見了,一個來自黑暗深處,和他一模一樣的心跳之聲。
巫族神女道︰「找到這個人,你二人,便能沖破世間一切枷鎖和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