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趙子靖找到破冰酒吧里時,已然是深夜。
才走進去,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各種酒的味道,夾雜在一起,燻得趙子靖頭暈眼花。
趙子靖不禁皺了皺眉。
其實他先前要去賭市,來過破冰酒吧一次。
記得那時酒吧內人聲鼎沸嘈雜,吵吵嚷嚷,說什麼做什麼的人都有,三教九流齊全,顯得非常亂。
可這次趙子靖進去,瞬間察覺到不同——酒吧內非常寂靜。
他抬眼一看,愣住。
酒吧里完全沒什麼客人。
除了櫃台那里。
——程 就坐在櫃台前的高腳凳上。
他身上的西裝已經被月兌下,隨手扔在旁邊,只著一件單薄的襯衣,袖口上卷露出小半截肌理結實的小臂,衣領被暴躁扯開了好幾個扣子,松松垮垮的掛著,形容分外狼狽。
此刻,他上身前傾靠著櫃台,一只手撐著額角。
大抵是非常難受,閉著眼眉頭緊皺。
酒吧里只開著一盞昏黃的燈,程 的人被一片陰影籠罩,越發顯得他周身戾氣深重,神色晦暗不清。
趙子靖沒見過這樣的程 。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抬腳走過去。
櫃台後在調酒的老酒保見怪不怪,慢悠悠的道︰「今夜破冰酒吧被這位客人包場了,不接待其他客人。」
「我知道。」趙子靖說,盯著程 ,「我就是來找他的。」
老酒保唔了聲,微微抬手︰「輕便。」
趙子靖低低的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伸手踫了踫程 ︰「醒醒。」
程 沒動。
趙子靖又叫了好幾聲,程 才堪堪有了反應,睜眼半眯著看趙子靖,一聲沒吭。
趙子靖過了會兒才分辨出,程 可能是真的喝多了。
而程 這時移開目光,醉蒙蒙的叫老酒保,聲音低沉︰「照方才調的酒……再來……」
「別喝了!」
趙子靖聞到程 身上更重的酒味,眉頭皺的越發緊。
老酒保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打轉,不緊不慢的問︰「我听誰的?」
「我……」
「听我的!」
趙子靖語氣極重的出聲,用力按住程 的手。
老酒保看他們一眼,放下手里的杯子,悠悠的道︰「看在故人的份上,今夜這破冰酒吧,就暫時交給你們了。如若損壞,記得按規矩十倍賠償。」
說完,老酒保拿起外套,出了櫃台往門口走去。
趙子靖松了口氣,回頭看程 ,語氣又不自覺的軟下來,「跟我走。」
程 只依稀能認出,眼前的人是趙子靖。
他竭力壓住心底翻涌的暴戾,用了點力甩開趙子靖的手,側過身去倚著櫃台,閉了閉眼道︰「沒必要。太晚了,你回去。」
「那你呢?」
程 不說話。
趙子靖問︰「你還想在這兒繼續喝下去,是嗎?」
程 按著眉心道︰「這是小四的地盤,不會有事。你走吧。」
聞言,趙子靖心里的怒氣騰地升起。
「走走走!你每次除了讓我走,還會說什麼?!程 ,你把我當什麼?隨意就能趕走的東西嗎??」
「那你要我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程 猝然抬眼看向趙子靖,幽暗的雙眸泛紅,顯得駭人。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十分凶狠的語氣,卻听的趙子靖心里無比酸澀。
他說︰「半年前我差點就成了個廢人,現在你又鐵了心的要跟別人跑了。我有選擇的余地嗎?我還能說什麼?!」
程 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轉過頭去,盯著角落里的黑暗。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算個什麼東西,又哪兒來的能耐看清、抓住別人?趙子靖,其實我這人脾氣差極了,喝了酒更控制不住。你走吧……免得我頭腦不清楚,控制不住對你動手。」
「你能怎麼對我動手?是把我廢了,還是能把我殺了?」趙子靖低聲問。
程 抿唇,不作聲。
他只會做出比那些更惡劣、更可怕的事情。
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對趙子靖……
他從來不是個心思干淨的好人。
趙子靖深吸一口氣,就道︰「境外越南一帶,有個地方,那里有個大墓。」
這突然轉變的話題令程 一愣。
趙子靖繼續道︰「我師父說,我小時候走失過。」
程 眼皮子一跳。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師父師叔他們去尋我時,發現了那個墓,墓里有我無相一門先祖的遺物。只可惜那墓十分凶險,我師父師叔他們在里面身受重傷,沒把遺物拿回來。我當時也因為那墓受傷,忘記了走失一遭的事。」
程 猛地轉過頭去看趙子靖。
趙子靖已經平靜下來,道︰「我師叔他們不在了,沒留下什麼,那唯一跟他們有關系的遺物,我和我師父都想拿回來。」
「所……所以……」
趙子靖盯著程 ,道︰「我和我師父在那邊沒經驗。而黎秀一家,曾在那里居住過,對丹當地頗為了解。黎秀本人也是尋寶辯珍的一把好手,更精通各種機關,經驗豐富。我此次來京都找她,是想邀請她與我一起去那里。」
程 一下子站起身,「你說真的?!」
趙子靖道︰「柳青山也知道這個,你不信可以問他。我同黎秀也……」
他頓了下,皺眉想了想,才想出一個合適的說辭。
「只是長輩故交之後的關系。黎秀本人早就已經議親,她未婚夫同她是同行,此次本也會一起去。」
程 懵了下,一把撈過西裝外套來,拿出口袋里的盒子。
「那這個呢?!」
趙子靖咬了咬牙,「你自己打開看看。」
程 反應幾秒,抖著手打開,只見里面放的是一把鑰匙。
程 腦子空白︰「這個……這個是……」
趙子靖面無表情︰「無相門藏寶無數,當初黎秀家落難時,我師父幫過他們,為表謝意,他們將家傳寶物給了我師父。現在黎秀同我合作的請求是,想把東西拿回去,用別的換。這是放黎秀家東西的保險櫃鑰匙。」
程 心里咯 一下。
「還……真是她的……」
趙子靖咬了咬牙,看著程 ,又不得不按耐著脾氣問︰「你還誤會了什麼?」
程 耳邊嗡嗡作響,底氣不太足的低下頭,聲音也低︰「可小四說……你師父……給你安排了很多相親。」
「嗯。」
「……嗯??嗯是什麼意思??」
程 一听就急了,一個箭步逼上前。
趙子靖下意識後退,但他身後就是櫃台。這一退,他後背就抵上了桌沿,再退不得。
趙子靖別過臉去,道︰「這半年來,無相門收了幾個門人。但沒了師叔他們,無相門還是有些冷清。師父就希望我早點成家立業,給無相門添丁。有人陪著我,他說他也放心。不過,」他頓了頓,「——我沒答應過。」
程 忐忑的問︰「為……為什麼沒答應?」
趙子靖目光落回到程 面上,看著那道還很明顯的疤。
他沉默幾秒,緩緩道︰「我不是答應過你,帶你回無相門的嗎?」
程 心跳失了一拍,抓起趙子靖的手就走。
「那就現在!現在回無相門,我現在就去見你師父!」
趙子靖腦海空白了一秒,立即拽住他,「現在不行。」
「為什麼?」
程 語調拔高。
趙子靖嘴角一抽,「我這趟出來,是要去境外找東西的。我答應過我師父,這次會把先輩遺物帶回去。」
程 ︰「……」
淦!
無相門先輩誤他!
趙子靖涼颼颼的盯著程 ,「這下好了,你把黎秀嚇跑了。」
程 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我去給她道歉!我給你把人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