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農民要殺死這些燒毀家園的惡棍,逃跑的法蘭克士兵則要困獸猶斗。
起初的盾牆搏殺,因激戰雙方都披甲,縱使是更高級的羅斯鋼劍,劍鋒割在法蘭克士兵的布面甲的鐵片上也只是留下痕跡,除非是諸如脖子。面部之類的要害遭遇重創。雙方在此時的損失都極少,直到面臨被包圍殲滅的局面已經形成,體力消耗很多的法蘭克軍在抵達一個士氣的臨界值後突然崩潰。
逃遁困難的士兵與農民兵搏殺,雖最終被殺,死戰也要殺傷一些敵人。
二百余名科布倫茨民兵傷亡,大部分有著致命傷。所謂的醫療手段是用麻繩捆扎流血的肢體,至于軀干部位受傷,就只能任憑血液流盡痛苦死去了。
家園北被燒的科布倫茨人付出了較大代價,他們取得了勝利,但當大家在戰場上稍稍穩定情緒,部分有識之士不禁要想我們以後怎麼辦。
「我已經別無選擇,我要離開這里,去安全的拿騷生活。」
一些人萌生這樣的態度,他們在戰場撿拾有用戰利品,為以後在拿騷所在的蘭河河谷開闢新的家園。固然是拿騷村的河谷平原天然不歡迎外來者,廣大地域在新的空間開荒也未嘗不可。
一場血戰在傍晚前就迎來終局,看著滿地的尸體羅貝爾笑不出來。
他在河邊洗了把臉,騎上馬與隨從一道審視戰場。
全場戰斗他本人並未參戰,卻緊緊跟著戰線推進,目睹了年輕的羅斯軍士兵以弓弩射得強悍騎兵人仰馬翻,目睹本該是愚昧無知的農民以糞叉子鏈枷如打野豬般殺死潰逃的軍人。
最終,羅貝爾親自抵達了最終的決戰地。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鐵人,他使勁揉揉眼,確定看到的的確是被金屬覆蓋全身的怪物。正值下午太陽開始西斜,愈發橘黃的陽光照在這些鐵人身上,可見其人大規模沾染的血污,空氣中彌漫著腥臭味,甲胃上反射著強烈陽光。
再看地上,到處是被砍殺得身首異處的法蘭克士兵尸體,倒是有一些人被生擒,現在正坐在地上,他們腿腳都被纜繩捆扎,一個二個雙目無神,呆滯模樣好似待在的肥羊。
再仔細看看那些羅斯人的作為吧!
當時還是在蘭斯泰因,羅貝爾見到了那些馬車、手推車上在于的如龜蓋一般的甲衣,想不到那真的是「龜蓋」,前胸後背是一整塊板甲,它在實戰中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羅貝爾看得嘖嘖稱奇,又見這群家伙手持特色的長柄「突刺式戰斧」,砍瓜切菜般對著死尸就是一頓亂剁,最後將滴血的頭顱拎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野蠻!太野蠻了!」
這位失地伯爵雙眼血絲,他攥緊韁繩快馬走近正與部下有說有笑的藍狐身邊。
他縱身下馬,因憤怒言語非常不客氣,這便指著一些正在施展暴行的士兵質問︰「何必呢?你們不該破壞尸體。這些是法蘭克的常備軍,就算戰敗,他們都將被安葬。」
藍狐奔向樂呵呵地與這位貴族在戰後共襄盛舉的,既然這家伙態度嚴苛,自己也拉下臉︰「但我們的諾曼人,不是嗎?」
「可你已經皈依。何必命令士兵對死尸斬首?你這樣做,他們的靈魂就不能上天堂。」
「天堂?你可忽視掉本地農民的怒火?他們寧可這些士兵下地獄。何況……這部分羅斯軍從沒有信仰你們的神。」
「這……」一番言語直接把羅貝爾噎死。
他再想想,的確新到的一千名羅斯援軍全部信仰他們的奧丁與北歐諸神。以自己的認知,這群北歐野人戰前戰後非常凶蠻,就是想不到戰場所見的那些過于年輕的羅斯人新兵,一如他們的父兄一樣拎著斧頭剁肉毫不手軟。
見其猶豫,藍狐示意手下拿來一根特殊的木棍,其上駭人地杵著一具破損的猙獰頭顱。
血染紅整個木棍,當藍狐手握這「棒槌」,自己的手也盡是敵人的血。
羅貝爾看得出頭顱猙獰的臉大吃一驚︰「這不是剛剛那個……」
「據說叫做昆汀?這支軍隊的指揮者?他已經死了,現在頭顱落在我的手里。」
強壓著緊張,羅貝爾再問︰「我軍已經取得最終勝利。我看到你們在到處破壞尸體,何必呢?還是……你們羅斯人有新的計劃?」
「當然。我軍正在打掃戰場,收殮我軍尸體,盡量救治我軍傷員。本地人死者按照你們的規矩埋葬,我軍死者,信天主的埋葬,信奧丁的焚為灰盡。至于敵人,尸身全部扔到河里,頭顱盡收。」
「野蠻!太野蠻了!破壞尸體,只有被撒旦控制心智才會這麼做。」
「隨便你說吧。」藍狐聳聳肩,斜著眼一臉不耐煩︰「羅貝爾,你與此事無關。你即將前往圖爾,你要做什麼說什麼我都不關心。但是這些頭顱我們將作為特別的禮物進獻給暫居美因茨的路德維希王。」
「啊!?你們究竟打算嚇唬他?還是向他挑釁?亦或是……」
「是一個證明!只有這些死亡士兵的腦袋可以證明我們的確打贏了科布倫茨保衛戰。如果他害怕,如何算王者?再說,即便是我在這里也是過客。此地是我弟弟的領地,很多事還需我弟弟保羅黑狐親自去和路德維希交涉。」
們心自問羅貝爾的確沒理由再在這里逗留,當他詢問自己何時坐船離開,藍狐也爽快給了一個很近的時間。
三天!三天之後殺戮無度的羅斯軍就會撤離。
與其說是撤離,不如說是開啟一場新的遠征。羅貝爾本沒多問,如今不得不好生問詢一個羅斯王留里克的真實意圖。
他知道藍狐這種人乃至手下軍隊,既然是作為羅斯王國的常備軍,固然遠征將領一定有自己的主張,大方向的行動必須按照羅斯王的命令來!尤其是留里克這種很講究目的性的年輕君主。
來茵河河口盤踞著一支規模甚大的諾曼軍隊,他們斷不是來武裝殖民的,以其一貫的特性這次必是要 攻某個大城市。
目標是誰?當藍狐直白透露我軍將奉命偷襲亞琛,在最初的慌亂消弭後,羅貝爾也就釋然了。
是啊,就是這個保羅藍狐,去年搶了特里爾,今年帶領更多軍隊偷襲亞琛,怎麼想都合理。
不過,他們劫掠亞琛與自己的家族何干?羅貝爾家族並非加洛林王室,若是他們破壞了查理曼墓葬,也輪不得自己痛苦。
當前的當務之急是去岳父家的圖爾。岳父雖已故去,自己的小舅子繼任。自己帶著全家投奔,手握一筆巨款自然是好,倘若再帶上一批士兵去豈不是更好。
諾曼人對尸體也做斬首的行為極為不恥,可以快速清點的五十名戰俘,他擔心這些人會被當做祭品活生生燒成灰盡獻祭給他們的神。
戰役已經結束,大量殘破的尸體被就近扔進摩澤爾河與來茵河。
河水吞沒了他們,也有少數尸體被沖上河灘,瓦倫達爾修道院的居民偶然發覺一具無頭死尸,起初還以為是溺水而亡的牛,結果竟然是……
絕大部分死尸最終為泥沙吞沒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從未來過,他們的甲胃、武器全部被扒下,這些作為羅斯軍的戰利品,其余雜物幾乎都被科布倫茨民兵瓜分。
戰後,科布倫茨人得到了什麼?騎士領主的家宅被焚毀,修道院和附近村莊化作廢墟。唯一慶幸的是入侵者沒有踐踏青苗,民眾不會擔心今秋絕收。
科布倫茨三角洲平原已化作是非之地,也許會有冤魂在深夜哀嚎,暫時放下武器的民兵不願再在此地逗留,哪怕此地本就是自己的家園。
更務實的選擇就是離開,鬼魂哀嚎與惡意迫害令人恐懼,另一種現實的恐懼則是擔心法蘭克軍隊再來討伐。他們的選擇意味著整個科布倫茨平民對洛泰爾的背叛!如果那個男人真的要效彷其祖父大帝查理曼的話……查理曼針對薩克森平民展開過報復性殺戮,只因當地人組成民兵大規模抗爭。洛泰爾是否如法炮制呢?
現在有諾曼軍隊做靠山,這些平民又有一次確實的勝利,他們不怕作戰,就是擔心戰爭毀了自己活下去的資本。顯然現在只有來茵河北岸的拿騷和來茵高,可因大河天塹保大家一個安穩。
陣亡的農民兵就埋葬在科布倫茨居民的傳統公墓,他們帶著戰利品紛紛帶著不舍的眼神乘船離開故園。
現在蘭斯泰因是所有難民的暫居地,當然這地方尚屬逼仄之地,只能容許少部分居民居住,更多的人還要另謀新地墾荒過日子。
關于如何得到這些民眾、如何安頓他們,在藍狐抵達之後與黑狐交涉一番。年輕的黑狐有自己的想法,在聞訊兄長後得到了肯定答復,如此也安了心。
完成了復仇,難民們好好出了一口惡氣,他們在蘭斯泰因得知了自己的歸宿。
過去的拿騷男爵領雖小,下屬也是有騎士領的,奈何騎士全部戰死,最後連亨利拿騷這位男爵也差點斃命。
地區還是這片地區,即便還頂著「拿騷」的名號,貴族已經完成大換血。
河口的蘭斯泰因漁村本是一個騎士領,現在貴族缺位。蘭河上游的林堡人口極少,因渡口之便即便如此也自成一個騎士領。
騎士空位封地無人繼承,但拿騷已經升級為伯爵國!
拿騷-科布倫茨-來茵高伯國,戰後的伯國迎來法理上的女伯爵索菲亞。
這位十歲的小姑娘當著無數士兵、農民的面盡量做得落落大方,她也打扮得華麗得體,只因要趁著戰爭勝利的全民興奮親自落實一項偉大的事——冊封新貴。
一個女人也能掌權嗎?包括羅貝爾、艾德來德夫婦這樣的傳統法蘭克大貴族也知道這個索菲亞此生最重要的任務是給爵位生育男性繼承人,現在真正掌握伯國權力的是她的丈夫保羅黑狐。她成為儀式性質的存在,現在的冊封儀式也缺她不行。
看吶!士兵們穿戴整齊,甲胃上的血污消失無蹤。
拿騷的羅斯駐軍、本地貴族軍隊、盡可能穿戴整齊的民兵被緊急規訓,他們面對著「授封儀式場地」站得筆直。
真正的羅斯王國軍,兩個旗隊單純以捧場嘉賓出現,他們威風凜凜高舉羅斯旗幟,旌旗獵獵、頭盔的華麗羽毛隨風搖曳,衣裝整齊劃一威武不可言,這就是在向在場的無論貴族還是平民宣示,這場冊封儀式得到羅斯王國的承認。
不過具體到個人,年輕的阿斯卡德和雷格拉夫,兩人身份同樣高貴在場的本身就是捧場。兩人更關注「冊封」這件事本身,不由交頭接耳閑談很多。
尤其是雷格拉夫,身為合法的麥西亞王,總有一天自己也要親自冊封一批貴族拱衛自己的王國。
而阿斯卡德,他不由得幻想未來作為叔父的羅斯王給自己怎樣的爵位,甚至有些著急。
冊封儀式由眾貴族作證,兩位神父康拉德和巴赫伯特主持。
尤其是康拉德,以往亨利拿騷冊封貴族或是賞賜平民,都是他這個身份親自主持,如今自己年齡更大了,還能為他的女兒再次主持儀式實在是一種榮幸。他有這方面的經驗,此次冊封也沒出茬子。
封爵是這樣的,現在有的五位騎士全部升級為男爵,封地不變。
黑狐手下的大將,老埃里克冊封為科布倫茨-蘭斯泰因男爵,負責掌管蘭河來茵河交界處。另一位大將瓦迪冊封為蘭河畔林堡男爵,管理幾乎未開發的上游平原區。
如此分封各方都非常滿意,更絕的還在後面。
所有自去年駐軍拿騷的羅斯士兵,全部冊封為騎士,即便是戰死者也被追認為騎士。
騎士是一種階級,它可以沒有封地。針對這些新冊封的騎士,自然都是無封地的,個人生活很大程度還需要自己勞作。
這一切都是戰前的許諾,哪怕沒有封地沒有扈從卷屬,身份斷然不可能是平民的駐軍,他們長期生活在此地必須有一個合適的名分。
他們更是有著念想,因為新生的伯爵國還有巨量的荒地,當地區陸續得到開發,一些沒地的騎士也有機會得到封地。只有立下確實戰功的騎士可得封地,黑狐就以此為獎品,盡量維持駐軍的戰斗力。
這套眼花繚亂的冊封儀式迫使索菲亞這個小姑娘不得不一直握著瓖嵌寶石的鋼劍重復著儀式。
所有的新冊封儀式必須走一遍流程,面對排著隊下跪的士兵,她舉劍的雙臂酸痛,站得太久腰酸背痛,一番折騰小姑娘累得不輕,以至于缺席的慶功晚宴。
松木堆積的火塔于深夜燃燒,其上鋪著陣亡的羅斯戰士。
阿斯卡德學著大人模樣,以本地特產葡萄酒敬陣亡的兄弟。
酒潑灑到熊熊燃燒的火堆,似乎火苗更旺了。
「兄弟們!你們先去英靈殿!最終我們會相逢……」
這些年輕的羅斯戰士剛剛成年,才是人生第一戰便戰死。人們相信他們的靈魂去了瓦爾哈拉,他們的戰死也給初上戰場的第七旗隊深深教育。
誰真的願意突然戰死呢?大家都希望成為身經百戰的戰士,哪怕是戰死,也一定要在年齡大量,于大規模戰斗中為勝利獻身,絕非現在。
他們依舊對戰爭是狂熱的,這番殲滅中王國的軍隊,大家對前景十分看好,卻也多了一份機警和理智。
大戰之後,付出一定鮮血代價的新兵們成長很多。
人人都知道他們在拿騷逗留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戰後的第三天,戰死者就剩下灰盡,全軍也將坐船離開。
對于羅貝爾家族,貴族和扈從都在等船,羅貝爾手下多了五十名戰士,他們不是別人,正是被俘的昆汀旗隊士兵。
被俘者的終局是什麼?或是作為奴隸在拿騷勞作,或是作為商品賣給路德維希賺點錢。
最痛快的辦法當然是如祭品血祭奧丁,此事也就嘴上說說現實里根本不能這麼干。
黑狐斷不會要這些家伙,留著做奴隸怕是能被科布倫茨難民事後報復殺死。
狐狸兄弟一番商議,就算是做個順水人情,將戰俘贈予化作「光桿老將」的羅貝爾增添顏面。
但戰俘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這不,他們左手小拇指被切掉,此為泄憤式侮辱,也不影響這群人日後為羅貝爾效命。
那麼現在的羅貝爾一家是什麼身份?似乎只是一介失去封地的伯爵,帶著一筆巨款、一支小規模軍隊流浪。
約定之日,陣亡的羅斯軍士兵骨灰被整體封裝于一陶甕中,一份寫著陣亡者名字的紙塞入其中,此甕會輾轉運回新羅斯堡于公墓安葬。
其余戰士陸續登船,一度停泊在瓦倫達爾修道院附近渡口的長船全部運抵蘭斯泰因,一如他們來,現在全軍順水漂走。
有所不同的是,此次仍有藍狐帶隊,親自帶著羅貝爾一家開啟第一段航程。
一個陶甕裝填的盡是來茵高的土壤,他帶不走自己的家族墓葬,也確信無人破壞,除非他們把威斯巴登的修道院焚毀。
這甕土就是他對于故地最後的念想,直到在南方世界得到新的封地,他知道自己做圖爾伯爵的小舅子一定很需要自己這個姐夫以及外甥的幫助。
他身邊也有幫手,薩克森公爵的大公子布魯諾正在來茵河入海口的烏得勒支等待,而合法的麥西亞王雷格拉夫就在船隊中。兩個年輕人是多方勢力的使者,對此羅貝爾一家多了一份責任——必須保證這兩位年輕貴族的安全。這方面,其妻艾德來德最為關鍵,因為她正是現任圖爾伯爵的二姐。
于公如此,于私,這位上年紀的婦人很欣賞雷格拉夫這小子,不僅是其身份,還在于其勇氣與憂郁混雜的氣質,客觀上竟調動了她的母性。艾德來德巴不得自己的兒子也如這個男孩般有著前途,現在趁著機會,兩個男孩結實一下還來得及。
三天前還在打掃戰場,三天後羅斯大軍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規模龐大的存在過的痕跡。
「現在又剩下我自己了。」掐著腰的黑狐不禁挺著滿是肥肉的肚腩,目送自己的族親的艦隊消失在來茵河上。
索菲亞下意識地攥著他的胳膊,經歷這場戰爭直接升級為伯爵,控制的地盤膨脹得厲害,她的臉龐依舊稚女敕,眼神則多了份堅毅。
「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抓緊時間去美因茨。」
「不休息一下嗎?我……有些疲倦。」
「至多休息一天。」黑狐輕嘆一口氣,不禁感慨︰「那些敵人的頭顱正在發臭,灑了一些石灰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們不能多等。裝運頭顱的木箱全部送到美因茨,我們要給路德維希好好看看!听著,你的爵位還有我們的封爵尚未被路德維希承認。他必須承認我們,所以,你我都要去一趟。」
「好。我听你的。你……」索菲亞輕輕抬起頭︰「你想法絕不止這個。」
「當然。我不會停止戰斗。你是法理上的伯爵,我才是事實上的伯爵。這次,我一定要從路德維希那里撈點好處,讓他知道我比我哥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