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
城頭鐵鼓聲猶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這一次河北之戰,黃明遠其實盡量放手諸將去指揮,而非事必躬親。往後的戰爭,勢必要開啟多條戰線,多方向作戰,將軍權全抓到自己手中的辦法是不可行的。
像明成祖朱棣,也算少有的馬上天子,五征大漠,但麾下將領盡是跟著他因靖難而驟然顯貴的小角色,幾乎從未獨立指揮過戰斗,能力一言難盡,弄得朱棣老了都找不到可用之人,甚至直接影響了整個明朝一代勛貴質量。
黃明遠麾下,張文遠、李靖、斛律晟都是統帥過大兵團作戰的將領,無論忠誠還是能力,都值得黃明遠培養和放心。
黃明遠到達平原郡後,斛律晟也帶著王辯等人前來前來匯合,王辯、楊善會都是黃明遠的舊部,楊元弘昔日也認識,幾人皆是文武雙全的良才。
其實河北的混亂,多是朝廷的不作為和胡亂作為導致的,大隋在河北有很多的良才,但卻皆沒有用好。
人才永遠是怕不夠多,黃明遠于是向三人拋去橄欖枝。
三人雖然身份各不相同,但既然在河北,自然當接受黃明遠的指揮。世人都知道跟著黃明遠容易立功,也沒人推辭。
于是黃明遠下令,將三人所部暫時合編為控鶴軍,以王辯為統領,楊善會和黃明遠的兵曹參軍事裴行方為副統領,直屬于行台。
此為行台下轄的第五支部隊,拋去留下的郡兵,新編的控鶴軍有一萬五千人。
王辯雖然官職不是太高,但多經戰陣,轉戰河北數年,堪為一代良將。
至于楊善會,楊昭衛隊長出身,更是經受住歷史的考驗。
而楊元弘仍任平原郡太守,不過黃明遠又調了大將軍府倉曹參軍事賈敦頤為平原郡郡丞。楊元弘的太守也不會做太長,黃明遠不會讓這些舊官吏長期主掌地方,他得盡可能地推廣新稅制。此時不動楊元弘,是暫時不大動干戈,驚動河北官吏。
清河郡太守則由黃明遠的親信大將軍府從事中郎戴冑擔任。
清河郡轄十四縣,人口最盛的時候為三十萬戶,是河北第一大郡,而同時代的京兆亦不過二十二縣三十萬戶,至于東都河南郡只有十八縣二十萬戶。雖然清河郡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人口減損嚴重,但畢竟耕地數量眾多,底子還在那里。
平原、清河二郡,破壞嚴重,但地方大族勢力也減弱到一定程度。只要按照幽州正常的經濟發展模式,很快便能恢復生產,重新昔日的繁榮。
黃明遠要留在河北處置戰後事務,但南下的戰爭是不能停的。
其實黃明遠原本沒計劃打到黃河邊上,但他著實沒料到,這一仗會這麼順利。河北的世家大族終究是怯了,雖然不斷給黃明遠制造困難,但根本不敢跟黃明遠死拼。
沒有人敢賭。
事到臨頭,結果雖然出人意料,也只得繼續擴大戰果了。
黃明遠乃任命斛律晟兼任武陽郡太守,統一指揮龍驤、控鶴、昭義三軍和各郡郡兵,繼續南下武陽等地。
南面的武陽、魏郡、汲郡,位于晉冀魯豫交匯處,乃是四方通衢之地。與後世多貧困之地不同,此時這里都是中原最繁華興盛之地。掌控了這幾郡,向南可以渡過黃河,逐鹿河南;向東可越過河東,入主關中;北上更是為河北之屏障。
所以黃明遠必須盡快將其掌控在手中。
安置完二郡之後,黃明遠便準備前往信都郡,他和各大世家的一些問題總要解決,最少也要求同存異。
無論什麼時代,一個國家的穩定離不開世家大族的支持,這是黃明遠不得不承認的事情。至剛易折,孤陽不生,政府要做的是優化資源配置,盡可能地促進社會公平,而不是掀起階層對抗,引起社會動蕩。很多時候,國家大政便是在相互試探和退讓中制定的。
黃明遠到達信都郡時,李景在此近一年的時間,已經基本上穩定了此地的政治。幽州太過于偏遠,清河、平原等地尚未恢復元氣,所以黃明遠準備將行台遷至信都郡。
信都也曾名安平、長樂,位于河北大平原的月復地,周圍與七郡接壤,可以更好的管理整個河北地區。
黃明遠到信都之後,李景帶著麾下文武迎接。
雁門之圍後,黃明遠雖然與李景關系很好,還是去了他的兵權,將他安置到信都。
兵權不可輕授,還有斛律晟需要安置。
但李景並沒有什麼不滿的情緒。北平一戰,幾乎身死,讓他看得更開了。雖然不能領軍,但在信都郡挺好的,而且他還擔任河北道行台尚書右僕射,算是河北三號人物,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正式的宴席結束之後,只剩下黃明遠和李景二人。
李景今日看起來很是開心,因此喝得有些微醺。
「衛公,這段時間在信都,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想我李景,十幾歲從軍,幾經生死,對天子、對大隋,忠心耿耿,哪怕是死,都是心甘情願。可天子,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啊!」
或許是酒後吐真言,也或許是故意為之。此時的李景一片激憤,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我把心都掏出來了,可他還是不信任我!」
說著說著,李景竟然哭了出來。黃明遠不住得勸慰,但也沒有用。
「衛公可知我在北平的時候,想的什麼?我李景一世忠誠,既然淪落至這種地步,索性便死了罷了,省得礙人眼。
是衛公救了我李景一命,是衛公在天下人都對李景不屑一顧的時候,奮不顧身救了李景一命,這情李景一輩子不能忘。」
「道興,你醉了!」
「衛公,請讓我說!」
此時李景滿是激動地樣子,對黃明遠說道︰「天子那里,我未曾負過。但天子南去江都,相隔千里,先負了李景。我今在衛公麾下,能做者,唯竭盡去力以報衛公救命與知遇之恩。」
「道興,醉了!」
「我沒醉!」
或許李景真的醉了,黃明遠讓人扶著,他很快睡著。
黃明遠明白,這是一次非正式的投靠,是李景對自己的試探,可問題是,連李景對大隋,對楊廣,也失望透頂了,接下來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