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的秋天,北方大旱,從河東到關北,再到河西、隴右,處處民生凋敝。整個武威,亦是如此。
而且武威之地,百姓本來較旁地艱難一些,這次大旱,以致發生人吃人之事。
李軌作為一國之主,定然不能冷眼旁觀。于是李軌盡其家資予以賑濟,不過仍不足供給,便商議開倉發糧,曹珍等人也勸他這樣做。
這時原隋官出身的韋士政和謝統師等人便站出來反對。
韋士政和謝統師都是出身名門,在大隋也是高官,自是看不上土豪出身的李軌。二人雖然投降,只是為了性命,不得已而為之,若是讓他們真心為李軌效力,則是難了。
二人的目的跟安修仁差不多,因此相互勾連。
在大涼朝中,為了制造混亂,更是引進群胡,結為黨羽,排擠用事舊臣,意圖離散其眾。
眼看曹珍勸李軌賑災,韋士政便說道︰「百姓餓死者盡是弱而不任事之人,壯勇之士終不為此困頓。況且倉儲糧食要備意外之需,豈能胡亂施惠于弱小之人呢?僕射附合下情,怕不是為國考慮,而是只為自己的名聲著想。」
曹珍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李軌耳根子也不硬,這時便看安修仁。安修仁便道︰「二位皆說得有理。不過听聞薛舉又有心伐我,此時若盡出府庫,只恐來年要與暴秦大戰,糧儲恐不足用也。」
李軌一听,還是抗擊西秦更重要,于是便決定不再賑災。
武威郡內無數百姓指望賑災糧存活,李軌此舉立刻引得百姓更加怨恨,不少人都想叛亡而去。
臣僚離心,百姓怨懟,大涼之勢,便漸顯頹敗。
內事不順,外事亦不順。李軌命其弟李懋率軍征討張掖郡,反為張掖郡兵所敗;南下征討西平郡的軍隊,也被擋在了雪山。
折騰了半天,河西大涼國的名頭叫得響亮,手中只有一郡。
李軌眼看諸事不順,心中煩悶,于是便召集部下商議國策。
這時韋士政認為,河西之地,不足恃,便希望李軌暫時去王號,並派人前往洛陽,請求朝廷冊封。
大隋現在內憂外患,顧不得河西之地,只要武威歸降,大隋必然接受。到時候武威挾大隋之名,攻略諸郡,亦可水到渠成。
李軌心月復關謹也勸道︰「涼州僻遠,財力不足,雖有雄兵萬余,而土地不過千里,又無險固可守。還與戎狄接壤,戎狄心如豺狼,不與我們同族同類。如今大隋雖動亂,但尚掌握大事,且衛公屯兵河北,每攻必下,每戰必勝,河北群盜,不足為慮。如舉河西版圖東歸朝廷,雖是漢代竇融也不足與我們相比。」
這時曹珍反對道︰「自天子南下江都,已失天下。今英雄競起,稱王稱帝,瓜分鼎峙。大隋遠在中原,我大涼自處河右,相距數千里,何必再接受大隋官職。」
眾人相爭,李軌默然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對關謹等人說道︰「從前吳王劉濞統率江左之兵時還稱自己為東帝,孤今據有河右,不能稱為西帝嗎?大隋雖強大,衛公雖善戰,能把孤怎麼樣?汝等不要為隋引誘孤了。」
關謹大驚失色,立刻自辯,李軌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其實歸降大隋沒什麼,只是一個名號問題。只是李軌稱王已經習慣了,若是歸降大隋,必然要去王號,他著實不舍得這個王號。
眾人散去,安修仁去見李軌。
安修仁便勸李軌,眾人舉義,本就是對朝廷不滿,如果再次歸降朝廷,則人心將散。李軌深以為然,覺得還是安修仁為自己著想。
這時李軌想起安修仁的兄長安興貴在長安為官,便問安修仁如何不願歸降朝廷。
安修仁便說道︰「臣聞富貴不居故鄉,如衣錦夜行。如今全族子弟蒙受大王信任,怎敢懷有他心!」
李軌大喜,于是更加對安修仁委以重用,軍政大事皆交由安修仁決之,安氏職掌樞密者有數十人。
至于關謹等一些舊臣,則越發被李軌疏遠了。
安修仁掌握大權之後,便和韋士政、謝統師以及李軌的次子李仲琰等人相互勾連,打壓重臣,排斥異己,弄得大涼朝堂之上,烏煙瘴氣。
大業十一年十月,蓋援率四千人馬從刪丹縣(今甘肅省山丹縣)出發,攻入武威。與安修仁親近的番和縣令在安修仁的安排下,投降蓋援。
蓋援所部兵勢直逼姑臧,李軌坐不住了,只得命其弟李懋為主將,並以太僕卿謝統師、尚書左丞鄧曉二人為副將,率領國中主力前去迎擊。
此時大涼國之兵盡出,而姑臧空虛。
在安修仁的指引下,西平、居延兩路人馬,從南北兩側直逼姑臧城下,將姑臧城包圍。
李軌大驚,率領麾下僅有的部隊出戰,但卻不敵,為隋軍擊敗,只得退守城中。
這時安修仁率人打開城門,引隋軍入內。整個城中已盡為安修仁掌握,如是一城皆降。
李軌僥幸未成為隋軍的俘虜,帶領幾百名心月復,退守內城。
安修仁帶著人兵臨城下,大呼道︰「衛公派我來取李軌,不服從者罪及三族。」于是城中之人皆不敢動。
李軌站在城牆之上,見到安修仁便大聲呼道︰「安修仁,我待你恩重,委以重任,汝何以背叛于我?」
安修仁乃在城下大聲喊道︰「李軌,你待我的確很好,但我要為武威百姓計,不得不如此。還有,我從未背叛于你,我一直便是忠于大隋之人。十多年前,我奉衛公之命,前往突厥牙帳為間,歷經生死,矢志不渝,當時突厥步迦可汗看重于我,要委我以突厥國相,我尚不曾心動,你以為一個區區逆臣宰相,可以收買于我。」
眾人听了大吃一驚,沒想到安修仁還有此等經歷。安修仁連突厥可汗都無法收服,背反李軌,也就是必然之事。
李軌卻是知道,事情無可挽回,于是大聲感嘆道︰「我識人不明,以至于此。今人心已失,天亡我啊!」遂攜同妻子兒女登上玉女台,置酒告別故國,然後開城向隋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