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維烈詢問的凌先生,此時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
江都局勢的波詭雲譎,這位凌先生比旁人看得更清。雖然眼看局勢已經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可是他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所以他希望將時局再向前推上一把。
只是黃維揚的實力還是太弱,若想推動大局發展,還得依靠外力。
凌先生南來,是去見黃明襄的。
江都內部,勢力錯綜復雜,犬牙交錯,短期內很難改變實力對比。而在江都之外,最可能異峰突起,影響江都局勢的,便是身在江南的黃明襄。
江都、京口,一江之隔,數重天地。
當初平定了劉元進和朱燮之亂後,黃明襄便佔據了毗陵、吳郡、余杭、遂安、東陽、建安、宣城七郡,成了半個江南王。
再之後黃明襄又平定汪華之亂,佔領新安郡。
丹陽郡太守元和去世之後,黃明襄趁機佔領了丹陽郡。
會稽郡虎牙郎將沈法興誅殺了虎賁郎將元祐,以會稽郡投降黃明襄。
再之後建安郡人鄭文雅、林寶護等眾三萬,陷永嘉郡,太守楊景祥死之。歐彥、管崇率部平之,遂定永嘉郡。
至此江東十一郡皆下,整個江東成了黃明遠又一個大後方,只是北方的改革沒傳到南方來而已。
凌先生很清楚,若想操縱江都的局勢,非得黃明襄這個江南王出手不可。
于是凌先生這才孤身南下,希望找黃明襄商議江都之事。
凌先生一個游方道士,自是見不到大權在握的黃明襄,不過他有黃維揚的親筆書信為憑證,倒是順利入了吳郡的太守府。
這兩年黃明襄掌握江南大權,樣貌沒什麼變化,氣質倒是凌厲了不少。
黃明襄在正堂接見對方,倒是有些好奇佷兒的謀士親來,有何目的。
不過一見面,黃明襄有些愣神,隱隱約約有些認識對方,可是又想不起來什麼。待他拿出佷兒的那封信,仔仔細細看過,看到一個「凌」字,才瞬間想起對方的身份。
「凌敬先生,十六年不見,沒想到先生大變樣了,令襄一時竟沒能認出。」
這凌先生便是凌敬,當初因為擅作主張離開了黃明遠,兜兜轉轉,不知道他怎麼又投到黃維揚的帳下作幕僚了。
凌敬一身道袍,滿臉滄桑,跟當年年輕時的樣子相差太多。不過一身內斂的氣質,倒還是熟悉的感覺。
凌敬此時沒有被叫破身份的尷尬,反而施了一禮道︰「難為六郎君還記得在下?」
黃明襄有些好奇道︰「凌先生當初身為大兄的月復心謀士,卻無故離開,今日竟然又投到我這佷兒門下,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黃明襄並不清楚當初凌敬為什麼離開。實際上他只是見過凌敬一面,若不是他記性好,甚至根本不識得對方。
凌敬面色如常地說道︰「當初因為需要,在下離開主公,現在因為需要,在下又來到小郎君身邊。自始至終,敬都是在為衛公做事。」
黃明襄也不知道凌敬的話是真是假,不過他也沒多探尋。這些舊事,來日給兄長去一封信便知真偽,作不得假。
于是黃明襄便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先生此來為何?」
凌敬眼楮閃著光芒,黝黑的面容泛著一層輕光。
「六郎君,你覺得當前衛公定鼎江山最大的阻撓是什麼?」
黃明襄听了眉頭一皺,不待對方說完便厲聲斥道︰「住口,胡言亂語,我兄長忠于天子,天地可鑒,什麼定鼎江山,堪稱是絕世大謬。」
凌敬听了黃明襄的斥責,也不惱,而是自顧自地說道︰「是天子!是當今天子!」
黃明襄瞪著凌敬,可凌敬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而是接著說道︰「衛公北平突厥,東滅高句麗,又平定河北匪亂,再加上六郎君已經平定江東匪亂,三分天下,半數在手,御極天下,榮登大寶,只在須臾之間。
可衛公畢竟是當世忠臣,與天子君臣之誼濃厚。若天子在,衛公必不會反,這定鼎也就成了空話。所以若想使得衛公君臨天下,則天子必須得死。
自天子南下江都以後,群雄逐鹿,四方雲起,正是奪取天下最好的時機。而衛公在佔據河北之後,便逡巡不前,恐怕也是擔憂天子那里,有所忌諱。
可爭天下的道路,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今日衛公停一步,便相當于退一步,等其他人追了上來,後果如何,六郎君當曉得。
所以這天子,已經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黃明襄看著凌敬,倒是沒了剛才的凌厲。
「凌先生有何建議?」
凌敬前來,便是有了主意。此次來見黃明襄,只是來尋求幫助的。
于是凌敬乃說道︰「天子居江都,已經快要眾叛親離了,所能依仗者,唯有手中的十萬驍果禁軍。這些驍果禁軍,多選自關中、河南,南來江都,水土不服,早就已經是人心思歸。可天子久不回關中,這些人怕是要生亂了。
听聞衛公將江南的密探皆交給了六郎君,這件事,還需六郎君相助。」
說完,凌敬便看向黃明襄。
當初凌敬在黃明遠身邊,便參贊北斗事務,這些事情,瞞不過凌敬。這也是他這麼多年可以神出鬼沒,混跡于市的一個重要原因。
黃明襄乃說道︰「你是希望讓我在背後推那麼一把,加快此事的發生?」
「六郎君明鑒。」
黃明襄皺了皺眉,慢悠悠地說道︰「有合適人選嗎?」
「宇文成都的副將,同典掌禁軍,虎賁郎將司馬德戡。」
黃明襄倒是沒問為什麼,他倒是還信凌敬的眼神。
「那結果呢?」
「司馬德戡殺了天子,篡位奪權。」
黃明襄眉頭一皺。
「就讓他這麼篡位奪權,我等有實力在司馬德戡殺了天子之後,再誅滅司馬德戡?」
凌敬乃說道︰「殺天子的事,自是個骯髒的事,咱們離得越遠越好。若是等司馬德戡殺了天子,咱們再殺了司馬德戡,豈不是告訴旁人,此事跟咱們有關。
敬以為,倒不如等司馬德戡篡位之後,衛公以為天子報仇的名義討賊,則席卷天下,易如反掌。」
此時凌敬眼中泛著亮光,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