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到了傍晚,魏氏便一個人偷模來到玄武門。
魏氏作為尚宮,倒是可以滿後宮走動,比嬪妃還方便。
駐守玄武門的給使頭領,名曰馮智戴,乃是左武衛大將軍馮盎的庶長子。
馮氏家族,乃是嶺南的土皇帝。馮氏家族自稱是北燕的後裔,北燕滅亡後從遼西逃亡嶺南(東北人前往廣東、海南定居的先驅)。馮盎的祖父馮寶,娶嶺南高涼郡的越族大姓冼家的女兒冼氏為妻,因而成為高涼地區越族的首領。
當初大隋平定嶺南,冼夫人便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馮家到了馮盎這一代,憑借著幫助大隋安定嶺南的功績,已經成為嶺南領袖,而馮盎也一路官拜左武衛大將軍。
不過馮盎這個左武衛大將軍是虛的,左武衛都在黃明遠手中,而馮盎本人也被楊廣拘在身邊,以為人質。
雁門之變後,嶺南生亂,寧長真、馮暄、高法澄、冼寶徹、談殿等人各據地反叛。楊廣為了安定嶺南,不得不派馮盎南下平亂。為了制衡馮盎,乃留馮盎的長子馮智戴在身邊。
楊廣挑選給使,考慮頗多。為了保證這支部隊的獨立與忠誠,他既不想用北人,也不想用南人。唯恐這支部隊被關隴世家或者是江南世家拉攏過去。
思前想後,楊廣最終看上了蠻兵。
這些蠻兵與各大家族沒什麼牽扯,又矯健勇武,堪為良兵,只要錢財給足,自能為自己賣命。而出身嶺南,驍武過人的馮智戴也成為給使的統領。
魏氏因為平日里幫著皇後打理後宮,不少人都認識她。
眼看昏黃的宮殿,與滿是霞光的天空,魏氏深呼氣一口氣,便如往常一般,端端正正來到玄武門內的給使房。
為了使給使常駐在玄武門,楊廣專門在玄武門內為給使設了營盤。
見到馮智戴,魏氏便傳令,奉天子聖諭,諸給使這些日子,盡職盡責,勞苦功高,乃給給使放假一日,等到明日傍晚前歸營即可。
眾給使中,以蠻人居多,本就不通禮儀。平日里被拘在玄武門,一個個跟坐監一般,早就按奈不住了。听得放假,跟過年一般興奮。
馮智戴引著眾人,叩謝天恩,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魏氏。
等魏氏離開之後,原本一直賠笑的馮智戴臉色變得肅然起來。而馮智戴的弟弟馮智彧來到兄長身邊,低聲說道︰「大兄,這娘們有些不對勁啊。」
馮智戴點點頭說道︰「既沒有明文的旨意,也沒有陪同的內侍,這女人今日來放假,此事八成有詐。」
馮智彧見到兄長一副泰然不變的樣子,不由吃驚地問道︰「兄長既然知道這個娘們有詐,為什麼不將她抓起來,還接受了她的命令。」
「然後呢?」
馮智彧月兌口而出道︰「交給天子啊。」
「再然後呢?」
馮智彧一臉疑惑,還有然後嗎?
馮智戴見弟弟一副不解地樣子,這才說道︰「此女今日前來,若是有詐,恐怕便是放假的命令。我們與此女素無交集,她自無理由故意誆騙我們,而她真正的目的,便是想調走咱們了。」
「調走咱們?」
馮智彧更是迷惑。
「老四,我們給使,雖然不多,但卻駐守玄武門,這里可是一個要害之地。魏氏自不會是為了自己調走咱們,其要做什麼,便不言而明。」
馮智彧這才有些後知後覺道︰「有人要造反。」
馮智戴點點頭。
「這些日子,我雖然待在玄武門不出,但也知道,驍果禁軍,為了返回關中,不斷逃亡。今日之事,難保不是這些關中人做的。畢竟人被逼到一定份上,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這些人造反,無論如何,玄武門都是繞不開的地方。
我們不過數百人,雖然佔據地形優勢,可是跟數萬驍果禁軍相比,那就是以卵擊石了。
咱們看似得大隋天子信任,但畢竟跟他們漢人不是一條心。
這次兵變,也是他們隋人內訌,咱們沒必要參合到里面,喪了性命。」
楊廣為了讓這群給使賣命,對他們的待遇很不錯,因此馮智彧有些可惜道︰「大兄,難道咱們不能向大隋天子告發此事?」
馮智戴說道︰「告發誰,難道是這個魏氏?她是天子的寵臣,很容易便能撇清責任,而咱們卻要和造反之人,不死不休了。」
馮智彧雖然有些惋惜,但不是傻子。既然他們沒資格參合到這次政變中,那就還是明哲保身吧。
「大兄,咱們該怎麼辦?」
馮智戴乃說道︰「解散給使,然後收拾行囊,帶著咱們的人回嶺南。」
「回嶺南?咱們若是就這麼回去,天子怪罪如何?父親臨走之前,可是叮囑咱們,不得惡了朝廷。」
馮智戴看向弟弟,反問道︰「你覺著還會有大隋嗎?」
連天子身邊的宮女都反了,可想而知,其叛亂將會有多大。
馮智戴很清楚,他們這一退,玄武門無險可守。而叛軍以有心算無心,大隋真的要亡了。
馮智戴兄弟動作很迅速,幾乎是須臾之間,便解散軍隊。這群給使,雖然悍勇,但來自不同的蠻人部落,組成復雜,且相互多無法統屬,馮智戴也沒有什麼留戀的。
馮盎給馮智戴兄弟留下了數百嶺南老卒,足夠馮智戴兄弟突圍。
離開玄武門之後,馮智戴兄弟便帶著心月復喬裝打扮,往南而去。
大隋又沒有軟禁他們,馮氏兄弟二人想逃並不難。
而一眾給使,跟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撒歡散入江都城中。傍晚之後,整個玄武門一個給使也沒有了。
魏氏一直悄悄潛伏在附近觀察,觀察給使的動向。眼看給使四散,這才放心大膽的出來,帶著幾個親信,打開了玄武門。
埋伏在城外的叛軍,見城門大開,司馬德戡一聲令下,眾人一擁而入,殺入玄武門中。
至此,這處江都宮中最重要的屏障,江都宮對外的樞紐,天子的月復心之地,就這麼兵不血刃,以如此詭異而可笑的方式,落入叛軍手中。
而大隋天子楊廣,也徹底成了甕中魚鱉,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