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朱渾部的馬跑到了漢人的田地里吃了莊稼,惹得漢人田主大怒。漢人田主拉著朱渾部的馬便要前來找馬的朱渾部之人賠償。朱渾部的人不承認此事,反而要對方將他的馬還給他,這漢人自然是不答應。雙方爭執之下,推推嚷嚷,沒想到那個朱渾部的漢子竟然拔出刀來將漢人給殺了。
這可捅了馬蜂窩了。
朱渾部的漢子慌忙之間逃回了部落。
這支漢人移民本來就是家族性移民,家中大都沾親帶故。自己人被殺了,他們如何接受,聚在一起便要向朱渾部討個公道。
漢人抬著被殺之人的尸體來到朱渾部要求對方嚴懲凶手,可是凶手被朱渾部匿藏了起來。而且朱渾部認為本來就是漢人無理在先,先搶了他們的土地,再奪他們的馬匹,這一次絕對不能向這些漢人低頭。
朱渾部族長朱渾赤邪也想接著此事向漢人試壓,要讓對方知道這個地方到底屬于誰。
雙方很快就爭嚷起來,不過人一多就容易出事,雙方都是怒起,不知是誰竟然動起手來,很快兩邊攪和在一起,還有人提刀來戰。
鮮血一出,眾人頭腦也就沒那麼清醒了。
等到兩邊領頭的反應過來,局勢已經混亂到一發不可收拾。
漢人數量原遜于朱渾部人,且不善于征戰,很快就出現傷亡,狼狽地逃回居住地。最後統計,漢人死亡二十二人,傷十九人;胡人死亡五人,傷九人。
這群漢人逃回去之後才滿是後怕,眾人都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忘了對方可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胡虜。此時幸存的漢人再也顧不得田地和家產,連忙向最近的臨戎戍逃去。
普通的朱渾部牧民見此大喜,這群可惡的漢人終于被他們趕出了自己的家園。但是朱渾部的族長朱渾赤邪卻沒有像族人那樣開心。他不是傻子,今日漢人死傷了四十多人,那個殺意凜然的黃大將軍能不找他們。
自從見過黃明遠在大同築的那些京觀,朱渾赤邪便對大同隋軍充滿了恐懼。他不認為當隋軍的屠刀揮下時,他有反抗的可能。
可惜朱渾赤邪雖然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但仍然保佑僥幸心理,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他舍不得屠中澤西這片肥碩的牧場,不願意放棄一切直接向西逃命,所以他決定向斛律晟求救。
朱渾赤邪知道若是讓黃明遠直接知道此事,那隋軍的刀槍頃刻而至,必須得有一個中人替自己轉圜。
朱渾赤邪知道斛律晟和黃明遠的關系不一般,他們五部與其說是因為跟著黃明遠才能過的這麼安穩,不如說是斛律晟的附驥。
屠中五部,相互之間各為依托,不過才兩年的時間,便從當初的兩千騎發展到今天的五千余帳,兩萬多人。
朱渾赤邪相信斛律晟會保他一命。
朱渾赤邪到了位于屠中澤以北的斛律部,不顧體面的跪下來求斛律晟救他一命。
斛律晟听到朱渾赤邪殺了數十名漢人,當時就急眼了。他那位兄長什麼性格他怎麼會不知道,若是讓他知道非屠了朱渾部不可。
斛律晟立刻就想將此事向黃明遠匯報,這可是燙手的山芋,實在是模不得,但被堂兄斛律達勸住了。
斛律達說了一句,「若是朱渾部被屠滅了,斛律部真的可以永遠安穩嗎?」
斛律晟不敢保證。
斛律達勸斛律晟趁著這次機會,將朱渾部給吞並了,到時候斛律部必定會勢力大漲。
斛律部本有兩千余帳,上萬百姓,跟當初遇到黃明遠的時候已不可同日而語。若是兼並了朱渾部,實力增加至少有三成,還能震懾蒙陳、就賴、溫稽三部,確立在諸部中的絕對領導地位。到那時候,斛律部才算真的安穩了。
斛律晟被說動了。
說到底他們現在在豐州的地位是依靠的兄長,但若是兄長離開豐州之後,他們的情況怕是又會不容樂觀。
斛律晟收下了朱渾赤邪的誠意,決定幫他這一次。
斛律晟知道此事不能讓黃明遠知道,否則絕無挽回的余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狼山車騎府的高震,高震和他一同西出冠軍侯山,擊殺權武。二人在一起多日,雙方雖然民族不同,但秉性相同,都是草原上的好漢子,遂引為至交。
這一次,斛律晟準備在狼山府的層面上就解決了此事。
因此斛律晟連夜趕往永豐城。
而那群逃亡臨戎戍的漢民,進城之後,有了城牆的保護才悲從中來,不住大哭。漢民被胡人殺了數十,臨戎戍的戍主當然不敢隱瞞,立刻派人前往永豐向高震匯報此事。
雙方就在這時一同進入了永豐城。
高震剛開始知道朱渾部殺了數十名漢民,怒從心起,立刻就要帶人趕往屠中澤滅了朱渾部。
斛律晟苦苦哀求,才拉住高震。
二人引為知己,斛律晟又跟黃明遠關系非比尋常,高震這才不得不給斛律晟面子。
對于此次事件,斛律晟向高震保證朱渾部負全責。朱渾部交出所有傷人的族人由狼山府處置;對于傷亡的漢人也賠禮道歉,全力賠償;至于與漢人有爭議的土地,朱渾部也全部交給漢人。
對于這個結果,高震還是比較滿意的。
他們跟斛律部的關系畢竟不一般,不能因為幾十個草民就逼反了斛律部。再說若是鬧得黃明遠那里,反倒不好處置了。
高震經過一番權衡利弊,終于決定還是幫著斛律晟,圓了此事。
由高震、斛律晟二人出面,對于這個處理結果,朱渾部不敢有反對意見,而那群幸免于難的漢人見利益得到了保證,更是不敢置喙。
此事也就因此被壓了下來。
可惜眾人不知道的是,豐州的移民司發現了這股從靈州遷移來的移民,便派人前往臨戎北給這群人登記。
而且此處州衙不允許開墾荒田,移民司便要求這些人離開此地,前往大河以北。
這些人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傷亡,如何願意再次丟棄用鮮血為之浸染的土地,因此雙方發生矛盾,而之前被掩蓋的那樁慘事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移民司知道此事之後不敢擅專,立刻上報給榮毗,然後榮毗就報到黃明遠那里,這才讓這樁血案暴露在黃明遠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