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逃了多久,只感覺自己把這一輩子的馬都跑完了,到最後他只要一在馬上,感覺到顛簸,五髒六腑都在痛。
黃明遠將黃河封鎖的如此嚴密,太行山是去不了了,所以楊玄感只能折道向西南方向。他準備逃往上洛郡,之前大股部隊在上洛時行進不便,可現在只剩下這幾十人,上洛郡無處不在的山林正好成了他們的掩護。到時候無論是潛回關中還是西進巴蜀,南下荊襄,總能有個活路。
對,活路!
現在什麼皇圖霸業都成了笑談,楊玄感苦苦掙扎的只是一個活路。
從董杜原逃走之後,楊玄感殘部也越來越少,一路上無數人偷偷流亡。楊玄感知道也禁不住,也沒法禁止。只得不停地轉換宿營位置,防止被這些叛徒出賣。
眾人過了洛水上游,楊玄感一眾只剩下二十余騎。
此時整個弘農、上洛,鋪天蓋地都是在搜捕楊玄感的人。楊玄感一眾在洛水南岸,遇到當地弘農郡的鄉兵,當時敵眾我寡,楊玄感乃持槊回馬,一人連殺十余人,驚得對方不敢追擊。
如此一路逃逃打打,楊玄感一眾過了葭蘆戍(在今河南省盧氏縣西),進入熊耳山(今河南省熊耳山)中。
此時眾人行軍多日,人困馬乏,隨身攜帶的糧食也已經吃光了,只好采摘山中的野果充饑。楊玄感、楊積善兄弟二人之前就是比金枝玉葉也不枉多讓,但此時為了果月復,也只得吃糠咽菜了。
「兄長,給。」
楊積善抱著一堆野果子,到溪邊洗了洗,然後拿來遞給楊玄感一個。楊玄感揭過去拿在手中,但是卻沒有吃。
好像電視、里總說摘野果充饑,其實在水果沒有優化繁殖的古代,大多數的野果子都很難吃,否則野果不早讓人摘淨了。
楊積善拿了一個野果,咬了一口,又苦又澀。素來錦衣玉食的他立刻吐了出來,雖然這些日子風餐露宿,顛沛流離,楊積善受了很多苦,但口月復之欲,骨子里的享受,不是一點半點時間可以消弭的。
當然這果子,也實在難以下咽啊。
楊玄感默默地思索著,一邊不自覺地咬了一口果子,他一點一點的咀嚼,仿佛很享受這苦澀的感覺,讓人不知道他是因為思考享受還是因為吃果子而享受。
自楊恩在董杜原為楊玄感斷後之後,楊玄感的臉上再也沒有過波瀾,或許他是後悔的,後悔自己的莽撞毀了父親多年的籌謀。可是他也是成長的,至少在他所有幻想破滅之後,他已經拋棄身上所有的光環,開始適應一切艱險。
苦難總是個人成長的最大動力,如果有充足的時間,楊玄感或許會成為下一個劉備或者是慕容垂。可是黃明遠會給他找個時間嗎?
「大兄,我們下一步去哪里?」
楊積善總覺得大兄跟變了一個人一樣,至少從前是不會有這種堅毅的,這也讓他不敢對兄長有任何的輕視,即使兄長已經輸光了家族的一切。
楊玄感想了想,然後說道︰「先從上洛繞道去漢中,咱們去秦嶺扎根。」
「秦嶺?」
秦嶺之中,地理環境惡劣,道路難行,楊積善可不覺得那是一個好地方。
「大兄,秦嶺怕不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的,現在黃明遠追得我們無立身之地,唯有進入秦嶺,依靠深山老林,才能徹底擺月兌追兵。」
楊玄感臉色很堅毅,他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苦難是不可以承受的。
看著弟弟的臉色,楊玄感說道︰「秦嶺雖然地勢險峻,環境惡劣,但卻是勾連關中和巴蜀的要地,在此蟄伏,進可以取關中,退可以入巴蜀。一旦關中有變,我們便可以趁機北上,到時候便是卷土重來之期。」
「大兄,我們還有重頭再來的可能嗎?」楊積善這些日子也敗的有些麻木,猶豫再三,他還是問出這一句。
「有!」
看著弟弟,楊玄感說道︰「從前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敢說一定有。楊廣殘暴無道是真的,禍亂天下也是真的,天下百姓苦之也是真的,就大隋這爛攤子,只要楊廣在一日,就會愈發爛下去,不可更改。」
楊積善說道︰「但不是還有黃明遠!」對于黃明遠數次神兵天降,力挽狂瀾,楊積善真的是心有余悸。
楊玄感搖搖頭說道︰「即使有黃明遠,他也不是神仙,這樣的力挽狂瀾,他又能再做幾次。面對楊廣,他什麼也改變不了,因為危害這個國家最大的,就是楊廣本人。」
說到這,楊玄感不由得嘆口氣說道︰「我現在深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听從父親的話,等到黃明遠造反或者死了之後再起兵,否則怎麼會落到今時今日這個地步。」
看弟弟有些吃驚,楊玄感說道︰「怎麼,不相信?以當今天子的性情,除非黃明遠願意做個名不副實的普通人,就此不再過問政事,否則,他或是被楊廣逼死,或是起兵造反,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兔死狗烹是必然的事情,若是天下太平,黃明遠或許樂得做王翦、衛青,富貴一生。可這個天下,已經徹底亂了,難道黃明遠還能置身事外。
楊玄感不信。
「想當初,司馬懿和楊堅難道不是忠臣嗎?」
楊玄感很清楚這一次是自己犯了急功近利的錯誤,但下一次,自己必然不會再犯。所以這一次他所失去,他都要一點一點的拿回來。
看兄長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楊積善的信心也增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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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大半天,楊玄感有些困乏了,因此便靠在一棵樹邊,準備休息。而楊積善則帶著五六個人,準備去探尋一下地形,搜索一些糧食。這年頭總吃野果也不是個事情,還是得打點肉,才能撐時候,接下來穿越上洛,都是費力氣的事。
荒郊野外的,雖然並不安全,但眾人都是全副武裝的精銳,而且還有馬匹,除非被大隊的騎兵圍困,否則並沒有太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