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遼東兵敗之後,楊廣也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對于他這種驕傲到極致的人來說,除了因為生的晚而導致開國之時未能成為太子之外,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在楊廣看來,這是一種委屈,他是天選之子,該像顓頊帝那樣有絕地天通的本事,他是不應該失敗的,也不能失敗。
可似乎從東征高句麗開始,他所有的好運都用光了,自楊玄感叛亂後,楊廣對于征服高句麗已經絕望了。
因此當黃明遠大勝的消息在大半夜傳到洛陽,傳到楊廣的耳朵里時,楊廣當即從榻上爬起來,赤著腳跑到門外,去看黃明遠給他寫的奏報。
張誠拿著楊廣的鞋一溜小跑都沒有追上。
看著黃明遠的戰報,楊廣幾乎是喜極而泣,連連說好,興奮地都有些顫抖。他壓抑了這麼長的時間,這次終于可以釋放了。
夜色之下,大殿之前,楊廣赤著腳高舉著黃明遠的戰報,大聲地說道︰「將衛公滅高句麗的消息傳遞天下,讓所有人看看,朕的大將軍沒有讓朕失望。」
高高的大殿上,楊廣狀若瘋癲。
很快,黃明遠攻破平壤,生俘高句麗王高元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洛陽,整個朝堂都沸騰了。雖然所有人都奉承楊廣,黃明遠此次出征,必定是旗開得勝,馬到功成,但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沒有底。大隋的亂象和當初薩水的慘敗讓很多人對于這場戰爭的勝利感到絕望,即使是由黃明遠指揮這一仗。
不少野心勃勃的人正等著黃明遠兵敗遼東,然後趁機造反。
可現在希望破滅,很多人如鼴鼠一般又開始潛伏起來。
楊廣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黃明遠徹底覆滅了讓他丟盡了臉面的高句麗。高句麗一亡,整個四海之內,再無敢不臣服于他的國家,他終于徹底成了「天可汗」了。
至于現在國內的一些流民叛亂,楊廣絲毫不在意,不過是一群螻蟻,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自楊玄感之亂以後一直在洛陽穩定局勢的楊廣憋得太久了,他那顆活躍的心又再次躍動起來。
黃明遠這一次滅高句麗,功高卓著,對于楊廣來說,勢必是要重賞的。就是為了向天下布威,也得重賞黃明遠。
可黃明遠官封極品,爵至最高,頗有些封無可封的樣子。
當然楊廣不會因為如此就準備弄死黃明遠,黃明遠是功高震主不假,但楊廣自認他是可以駕馭的了黃明遠的。至于以後的君主能否壓制黃明遠,楊廣並不在乎。楊廣才四十多歲,尚是壯年,況且他身體又好,精力充沛,他認為自己還能再做二三十年天子,等到他駕崩的時候,可以直接帶走黃明遠,並不留下禍根。
所以封無可封可不行。
楊廣先是下令封黃明遠為司空,領納言,增食邑五千戶,並前後一萬八千戶,真食三千戶。加賜金輅一、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鼓吹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
這種封賞在大隋已經超越了之前權傾朝野的楊素,但楊廣仍覺得不足。
倒不是賞賜不足,而是楊廣覺得封的都是虛職,不足以體現黃明遠的戰功。實際上自楊玄感之亂後,黃明遠與楊廣的關系有了些許的變化。楊廣的天子威儀受到了極大的挑釁,單憑天子的地位已經無法壓制住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反而黃明遠因為戰功赫赫,引得無數人忌憚。黃明遠是楊廣手中壓制朝臣的另一把利劍。
黃明遠已經從單純的天子臣屬變成了天子身邊不可缺少的工具。
所以楊廣覺得還得提升黃明遠地位。
楊廣思前想後,最後決定設「大將軍」一職,位同三公,為武官之首,位在諸衛大將軍之上,可開府許自置官屬。
大將軍一職自先秦便有,但是到現在有些爛大街了。尤其是楊廣改制之前,一朝有上百個大將軍,很多人生下來就能做。
但這個大將軍與那些大將軍不同,他前面沒有前綴,有些像秦漢時期的大將軍。兩漢從衛青開始常置大將軍,位在諸將上,總理軍事。到了東漢,更是以外戚充任大將軍,錄尚書事,為一朝實際的宰輔。
所以楊廣以黃明遠為大將軍,意味便深遠了許多。
當然黃明遠本身就是首相,實際上大將軍這個封號對于黃明遠來說也就是一個虛餃,和之前什麼「檢校司空」、「開府儀同三司」之類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至于武官之首,對于黃明遠不過是既成的事實,黃明遠也不能直接調動各軍。
實際上這個大將軍最重要的意義便是可開府許自置官屬。
大業三年以前,因為大隋政治體系沿襲了西魏、北周體系,儀同以上的官員都有屬官,可自行任命,只要向吏部報備即可。像親王長史、司馬都是從四品的高官。
眾人利用開府的權利,自行任命官員,各幕府屬吏比朝廷的正式官員還多。到了大業三年,楊廣進行機構改革,重新建立散官、勛位體系,撤銷了官員開府的權利。
因為大隋沒有郡王的關系,除了現有的幾個親王,所有人都沒有開府、任命屬官的權利,包括官拜開府儀同三司的黃明遠和宇文述。
開府儀同三司重新成為散官第一級,但卻徹底失去了原有的權利。
這一次黃明遠官拜大將軍,算是正式重啟官員開府的權利,雖然與之前相比能開府的級別提升了無數倍。
眾人震驚于楊廣對黃明遠的信任,當然也驚恐于這種信任。
見到大臣們的反應,楊廣開心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有黃明遠在,他看誰敢生亂。或許這算是大隋版的狐假虎威吧。
黃明遠沒有關隴世家、關東世家的支持,正好與他們三足鼎立。
楊廣這幾年,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一如既往的奢靡與好大喜功,但其實變化很大。最大的便是馭下能力的大幅減弱。人心亂了的情況下,楊廣不想著收拾人心,反而一心想著對內壓制,只以權勢、地位來威懾臣屬,本就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