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皚皚白雪之中,又是一年。
每到這個時候,黃明遠都有一種由衷的孤獨。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遼東對于自己來說是異鄉,大隋又何嘗不是。
今年的遼東異常熱鬧,頗有盛世的感覺。
今年是移民遼東的老百姓第一個豐收年,為了慶賀安居樂業,眾人自然是情緒高漲一些。比起去年過年時對未來的擔憂,手中握有糧食的老百姓也敢期盼一下未來。
翻過年去正月十八,黃明遠親自參加了襄平女校的開學儀式,大隋第一所正兒八經的女校正式開辦。
眾人對女校的反應,其實比對稅制改革還要強烈。
畢竟前者是正兒八經的政治調整,在一言堂的遼東,只要黃明遠發布的命令,根本不會有人質疑,因此進行的波瀾不驚。
但女校不同,這顛覆了所有人的認同,古往今來,哪有女子入學的。
遼東文人並不多,更沒有多少老學究,但女校的出現還是在遼東出現一股抵制潮,說是沸反盈天也不為過。
戴冑、魏德深等人紛紛勸諫黃明遠,關閉女校,省得引天下人議論。
黃明遠對此早有預料,這個時代本就是不平等的,到了後世也是如此,女校若是抵制的人少了反而有怪。
黃明遠對于眾人的反對倒也不以為忤,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對于一些超出認知的事情,天然的反對是正常的。
黃明遠要早就做好舌戰群儒的準備。
見了眾人,黃明遠便向眾人問道︰「諸位,刨除從前沒有女校這個先例,有誰能告訴我女子為什麼不能入學?」
眾人一陣語塞。
這時候還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而且像衛夫人、謝道韞這些知名女性,也挺受世人推崇。
眾人也知道在黃明遠面前不能胡攪蠻纏,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大道理只能引得黃明遠反感,因此一時竟沒了說辭。
見眾人不說話,黃明遠便問戴冑道︰「玄胤(戴冑字),你博學多才,能告訴我娶妻為什麼要娶賢?」
戴冑說道︰「妻子為一家之主母,掌管一家所有內事。若是娶妻不賢,便會弄得家中無序,家不像家,男人必定花費更多心思在家中,更別提建功立業了。」
「好!妻賢夫禍少,娶妻不賢,禍及三代。若是妻子娶得不好,那對于一個人,一個家族,影響就太大了。」
黃明遠便說道︰「既然玄胤知道此事,為什麼又反對建女校?」
戴冑說道︰「啟稟主公,娶妻娶賢與建女校又什麼關系?」
「如何沒關系!」
黃明遠說道︰「女子只有有見識,有才學,才能管好一家之事,輔助丈夫建功立業。但女子的才學、見識它也不是天生的。卿要學習建功立業的本身,所以去學堂求教,那女子要學習輔助丈夫的本事,又如何不用學習?」
「這!」
戴冑一時語塞。雖然黃明遠強詞奪理,但道理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
黃明遠繼續說道︰「昔者孟母三遷,陶母剪發退魚,這樣的母親,難道不能教出一個好子女嗎?三國之時,王異助夫破賊,辛憲英勸弟盡忠。當時趙昂、辛敞無不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若無其妻、其姊這般賢女子佐助,怕是早就身死族滅了。
諸位感懷自身,難道就不想要這樣的妻子、女子、姊妹嗎?」
眾人此時皆是心中感慨,卻無話可說。
誰有不想娶一個賢能的老婆,幫著自己打理家事,安定後方。只是這女子也同男人一樣上學,怎麼想怎麼別扭。
這時魏德深說道︰「主公,這些女子也沒有上過女校,不亦成為貞節孝女。女子在家自有父母教養,所以未必需要開辦女校來教導女子。」
黃明遠看了魏德深一眼道︰「德深(魏德深字,名字已無記載,以字行)啊,你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沒有女校,一千個女子里或許才能出一個孟母、陶母、王異、辛憲英那樣的女子,有了女校,或許十個人里面便會出一個這樣的人。那你覺得需不需要女校呢?
性格淑惠的女子或許不少,但是有見識的女子能有多少?」
魏德深也面有羞赧,不再說話。
黃明遠又說道︰「諸位放心,我知道諸位擔心會出現傷風敗俗的事情。我保證在女校之中,上至先生、管事,下至僕人、門房,都是女子。往後女校之中,也不會有一個男人,連我也不例外。」
男女大防也是眾人擔心的一點,黃明遠這麼說,倒是讓眾人放下心來,沒人覺得黃明遠會信口開河。
說通了眾人,這女校也便正式開始營業。現在黃明遠壓制住眾人的意見,大部分人都是抱著拭目以待的想法,若是女校出現問題,眾人仍舊會對女校喊打喊殺。
女校最大的問題的師資和學生。
在黃明遠看來,在這個時代,若單是為了教育,女校最好的學生和老師來源應該是妓院。很多高級妓女通曉詩詞歌賦,又熟識人間冷暖,曉人心險惡,當老師綽綽有余。
可為了提高女校的站位,學生必須是良家子,選歌伎、舞伎、妓女這種常人眼中的下賤女子教授大家閨秀豈不是讓人詬病。
因此現在女校的老師只有好好和侯巧文等幾人,而學生多是軍中一些遺孤,還有黃明遠麾下將領的女兒甚至是妻子。
剛開始女校一共只有六位老師,四十三位學生,但這是教育史上劃時代的事情。
好好是山長,侯巧文是司業。
二人算是白手起家了。好好的能力,黃明遠自是相信的,否則也不會將這件事情交給她。她做的也樂此不疲,把全部的經歷都投入到女校之上。
在劉霸道營地時,看到那些淒慘的百姓,她便想做些什麼。可單靠治病救人又能救多少,而教育,或許能拯救更多的人。雖然女校前途未卜,但她至少要全力以赴去努力證明。
超出黃明遠想象的是侯巧文,侯巧文看起來清冷寡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但對于女校熱情也不亞于好好。或許是壓抑久了,女校的事業又給了她新生。
這種女人,是不應該被圈進在男子的後院。
每日清早,這座幾乎被隔絕于整個襄平城的大院子,都有朗朗的讀書聲,或許這座女校,真能改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