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聲勢浩大的伏闕行動,最終無疾而終。
有李子孝、陳遠這兩個首屈一指的人物阻攔,旁人就是有別的心思,也得掂量一二,更何況不少人私底下傳言衛公反感旁人勸進,眾人更沒了動力。
就在所有人還在觀望時。
之後不久,當日帶頭伏闕的唐被調任新設立的幽州擔任巡撫。
黃明遠決心推行州郡縣三級制度後,先設了青州,接著便設了佔領時間最長、條件較好的幽州。新設立的幽州治涿郡薊縣,轄涿郡、天津郡、宣化郡、漁陽郡、北平郡、上谷郡、河間郡、渤海郡八郡和燕山招撫討捕司,基本上涵蓋了半個河北的地區。
曾經的安樂郡因為面積太小所以被直接並入涿郡,而河間、渤海兩個傳統冀州大郡也被劃入幽州。再加上之前劃入青州的平原郡,黃明遠有意識地在割裂河北。
新設立的幽州,原幽州七郡都督張季珣繼續擔任幽州都督府都督,而原上谷郡太守黃鳳麟擔任幽州布政使。
這一州巡撫,看起來是封疆大吏,但相對于行台侍郎,似乎還有所不足。眾人也把此事視為衛公對之前伏闕之事的不滿。
不過伏闕的另一個領頭人物王文同則被升任東昌郡太守,似乎又讓人難以理解,衛公的態度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
但如此令人捉模不定的形式,倒是大大打消了一些人急功近利的心思。
其實這也是黃明遠希望的,若是對唐、王文同二人直接貶斥肯定不可以,甚至連批評都不成。
畢竟二人做的事,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大部分人的心思,貶斥二人,如同打擊士氣。
但二人不處置也不成,伏闕可不是個好行為,真讓二人帶起這個頭來,往後糟心事怕是會沒完了。
所以明升暗貶,讓二人警醒,也讓其他人警醒,省得再給自己找麻煩。
擁立一事很快沒人敢提,大家明面上也把工作的重心放在為天子發喪之事上。
若非楊廣死于非命,若非楊廣在河北不得人心,若非行台只知黃明遠不知天子,這葬禮早就被當成頭等大事來做了。
幸好還有黃明遠想著此事。
天子身死,雖然死于非命,雖然尸體找不到,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雖說楊廣不得人心,但畢竟是天子,身份尊貴。
為天子發喪,也是黃明遠搶奪正統的一個辦法。
當然,這葬禮也是給人看的,其實大部分人並不怎麼關心。對于河北官員和百姓來說,與黃明遠生病這件事相比,天子楊廣的駕崩,則顯得無足輕重起來。
黃明遠平定河北已經快一年,一年的時間,河北由原來的無序向著繁盛發展。百姓兩次大豐收,實打實地獲得了利益,官員也被黃明遠清洗了一遍,大隋天子和朝廷對這里的影響已經降到了冰點。
對于河北百姓來說,天子是曾經,是苦難,是噩夢,也是他們不願意再追憶的東西。所以天子的駕崩,除了對官場有些影響,下層的百姓,幾乎不曾注意。
或許等這一代人年老的時候,有人會平下心來回憶一下曾經的天子,但一定不包括現在。
甚至天子駕崩,多人看來,是好事。
天子的葬禮,是從得知天子的駕崩的下午便開始張羅了。整個信都城中,盡是縞素,行台府衙,也開始一片哭嚎。
正經的天子喪葬制度到現在已經發展成完整嚴謹的制度禮儀,可謂是想象不到的復雜和奢華。
不過河北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府庫也不充盈,黃明遠也不可能為了天子的一場葬禮而鋪天蓋地的花費。因此這葬禮省略了內部比較復雜而奢華的程序,只剩下給外面人看的哭靈了。
畢竟天子尸體都不在信都,也沒法「入殮停靈」。
外面的百姓可不懂這里面的門道,眼看整個城池盡白,闔城官員都在哭,規模宏大,氣氛濃烈,無不贊嘆衛公的忠孝。
尤其是知道衛公因此而吐血生病之後,更是為之動容。
按照禮制,天子去世後的第二天要進行「小斂」,小斂第二天,會開始舉行「大斂」。「小斂」有十九套斂衣,大斂更是需要準備一百二十套衣服和六玉︰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
不過因為沒尸體,這些都省略了,只剩下群臣哭靈。
什麼都能省,讓外人看的不能省。
本來應該由黃明遠帶頭哭靈和誦讀祭文的,不過黃明遠現在臥病在床,連床榻都下不來,讓他哭靈肯定是不現實。
于是黃明遠便讓三子黃維周代他行孝。
長子、次子不在,能選的只有三子了。
而且這兩年黃維周跟在父親身邊,學習處理政事,又定下了首席文臣李子孝的長女,風頭一時無兩。甚至因為長兄、次兄不在身邊,他在眾人眼中,已經壓過兩位兄長了。
尤其是這次代替父親哭靈和誦讀祭文,更是令人矚目。
而且黃維周在靈前的身份,也很是特殊。
黃明遠與楊廣,如君如臣,如父如子。不過從官方身份來說,黃明遠雖是楊廣事實上的養子,但也只是君臣關系,該行臣禮。
不過黃明遠卻是讓黃維周以孫子的禮儀為天子哭喪,坐實了他天子養子的身份。
「薤上露,何時曦,露曦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黃維周尚不過十二三歲,聲音稚女敕但很清亮。
他在雨中代替父親誦讀祭文的聲音不大,卻黃鐘大呂一般,在眾人心中來回陣蕩。
再之後,小小年紀的黃維周,帶著眾人,抬著天子的衣冠,冒著風雨,前往城中的壽光寺。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
信都也沒有皇陵,臨時給天子修陵也不現實,其余之處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只能暫時放在太公廟之中,又命一眾大和尚為楊廣祈福。
太公廟,也就是後來的冀州天界寺。
黃明遠素來不待見佛、道,也幾乎不跟他們有什麼牽扯。倒是楊廣,既信佛,又信道,把他安排到太公廟里,倒是安排了一個好去處。
從行台到太公廟,長長的隊伍,數千人給天子送葬。
這滔天的大雨,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