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葬禮這麼大的事情,黃明遠卻缺席沒有參加,一度讓人對黃明遠的病情有所懷疑。不少人議論紛紛,以為黃明遠已經病入膏肓。
先是天子駕崩,再是衛公病重,這種情況下,就是再淡定的人,心中也不由得泛起漣漪。
不得不說,人心亂了,隊伍就不好帶了。若是平時,像唐、王文同聯絡數十名官員伏闕之事,是絕不可能看到的。
雖然此事被壓了下去,但壓不下去的卻是動蕩的人心。
天子停棺太公廟之後,信都城內暫時安定下來。黃明遠在府上養病,李子孝、陳遠二人處置行台大部分事務,仿佛一如重前,但不過不一樣的是,黃明遠的三子黃維周開始在行台跟著李、陳二人觀政。
觀政者,實習也。
不得不說,這場天子葬禮,最顯眼的不是黃明遠,不是滿城的文武大臣,而是往日並不起眼的三郎君黃維周。
黃維周雖是黃明遠的嫡子,但其實並不為人重視。畢竟他上邊有兩個兄長,且地位顯貴,無論如何,黃明遠的位置也輪不到他。
但現在卻是情況不同了,黃明遠重病,黃維揚、黃維烈兄弟二人遠在江都,生死不知。一旦黃明遠有不虞,黃維周竟是最合適的繼承人。
一時之間,眾人看黃維周的眼神都是炙熱的。
黃維周倒是跟以往並無什麼不同。他今年滿十三歲,其實還沒有十二周歲,因此雖然觀政,但課業是不能落下的。他每天不到卯時就要起床,學上一個半時辰的課,然後急匆匆地趕到行台衙門,跟著李子孝、陳遠二人,學著處理政務,旁听重臣議事。如此一個半時辰,吃過午飯,到了下午未時,還要趕到校場再連上一個半時辰的騎射,然後回去再做兩個時辰的作業。
一天十二個時辰,七八個時辰要學習,還要擠出時間探望黃明遠,陪著黃明遠說會話,可想而知時間上有多緊張。若不是黃明遠強制要求要保證睡眠,他寅時就起床讀書了。
黃維周聰明,也刻苦,學業在諸兄弟中最好,甚至超過了兄長黃維揚。
黃維周知道自己年紀小,不通事務,因此雖是衛公之子,但在行台衙門,從不仗勢欺人,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只看不說。
原本眾人還覺得他太小,來學習一事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沒想到在行台衙門待了幾日,倒是獲得滿口稱贊。
黃維周面對夸張,不驕不躁,更是令人稱奇。
其實黃維周內心也驕傲的很,不過他會掩飾。這些日子,眾人都心思泛起漣漪,他又如何是個木頭人。
常言道,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難道不想當皇帝的皇子,就是好皇子。往常黃明遠只是衛公,大兄是世子,還有尚了公主的二兄,這爵位注定是黃維揚的。但現在眼看父親要成了天子,今日的太子便是明日的天下至尊,誰又不會對太子的位置,有所期盼。
黃維周不說,卻會做,所以他比之前更加的刻苦,更加的嚴格要求自己。
黃維周雖然課業復雜,每天晚上都要讀書到戌時,但從未有一日不來探望父親。哪怕是自己學到深夜,但第二日一早,也會按時到父親院子中請安。
哪怕黃明遠讓他多休息一下,他也從未停過。
兒子的刻苦努力,黃明遠看的很清楚。
這日一早,黃維周又來到父親的院子。他每天要在父親這里逗留一刻多種,趕著巳時整點到達前院的行台。
黃維周剛坐下,發現父親尚未用早飯。
「用過早飯了嗎?」
「用了一點。」
「那就跟著再吃點。」
黃明遠對待子女,從來都很隨意,不喜歡用規矩約束他們。說到底,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到這世上,這些子女是他存在的證明。
黃維周這才知道父親是在等他,他也不拒絕,隨即坐下跟著吃飯。
黃家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的。黃明遠喜歡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本來就是為了增強感情,若是大家都不說話,那還有什麼意義。
于是黃明遠問道︰「這兩日在行台如何?」
黃維周端著飯碗說道︰「還行,李先生和陳先生很仔細地教我,一些我不懂得,都會詳細地給我解釋。」
黃明遠點點頭。
「不懂就要問。」
「嗯!」
黃明遠給黃維周盛了一碗粥,遞給兒子,隨意地問道︰「你今年十三了,我十三歲的時候,都開府做事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死讀書是萬萬不行的,所以我才讓你跟著李、陳二人去觀政,往後維清他們到了這個年紀,也要去。」
黃維周一愣,難道這次不是父親特意為自己安排的。
黃維周一直以為,父親安排自己去觀政,是因為兩個兄長不在,要讓自己做候補,以防萬一,所以才將自己推到人前。
雖然心中想法復雜,但維周不敢表現出來,還是點點頭。
黃明遠便問道︰「我小時候沒得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振興家族。若是可能,我其實更想做個學者,跟著你曾大父治書。你現在十三歲,你想自己以後做些什麼。」
「我?」
黃維周還真沒想過。
黃明遠嘆道︰「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
黃維周想了想,才說道︰「我想致天下太平,萬民樂業。」
黃明遠點點頭,模著兒子的腦袋說道︰「要記住自己的理想。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自己最初的夢想。哪怕前路曲折漫長,依舊當初心不改。」
「記住了,爹爹。」
「你們現在還小,兄弟姊妹每日都能在一起。來日,你們兄弟終將都要有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子民。天南海北,或許多年難以再見,一別便是永遠。那時候的你們,一個人在路上孤獨的奮斗,才會明白兄弟之情的珍貴。你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你能依仗的,都是兄弟。」
黃維周懵懵懂懂地離開父親的院子,去觀政了。對于父親的話,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沒听懂。
黃明遠看著兒子離去地身影,默默地說道︰「願上天保佑我兒,漫長前路,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