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招解決掉兩個搶孩子的,寧靖抱著正兒,繞遠路,避開人下山後,腳步匆匆穿過幾條巷子,從後門回了他和蘇涼在平北城的家中。
正兒一被放在地上,就邁著小短腿往前跑,寧靖拎著背簍跟在後面。
「姑姑!姑姑!」
听到正兒的聲音,蘇涼從廚房中走出來,輕笑著俯身,把他抱起來,揉了揉小腦袋,「回來得正好。」她快把午飯做好了。
蘇涼讓寧靖先把正兒抱走,她去把飯做好。結果正兒在背簍里待了太久,跟寧靖鬧起脾氣來,不願意讓他抱了。
「發生什麼事了?」蘇涼注意到寧靖外衣上有一個很小的紅點,似乎是血跡。
寧靖把從潛山書院領的牌子放在院中桌上,到廚房去燒火。
「今日遇見許多人。」寧靖說。
蘇涼一手抱著正兒,一手攪動著鍋里的湯,「搶孩子的人半路截你了?還是寧曜派人在書院守株待兔,要請你‘回家’?」
先前刻意讓寧靖低調隱藏,就是為了能過幾天安寧日子。
蘇涼很清楚,他一旦公開露面,麻煩很快就會找上門。
寧曜幾次三番想除掉寧靖,均以失敗告終。但他必不可能忍受寧靖繼續安然無事地考科舉,更不會願意看到他出人頭地。
因此,放棄殺他是絕不會放棄的,只會變本加厲。
此外,平北城的富商肖家,是李家姻親。肖夫人正是李三爺嫡親的妹妹,也是他搶奪萬家小少爺的幫凶。
進城時就發現守衛被人收買在等寧靖來,背後很可能就是肖家。那位肖夫人知道寧靖今日會出現在潛山書院,不會什麼都不做。
「都有。」寧靖肯定了蘇涼猜測的兩種可能,「還有言雨安排的人。她給你準備了一座宅子。」
蘇涼有些意外,「早知道我們不買宅子了。但既然買了,就暫時不麻煩她了。」
「永隆繡莊。我說了明日你會去。」寧靖說。
蘇涼想了想,點頭說,「也好。或許這里很快會暴露,到時候得換地方住,明日你去考試,我到繡莊打聲招呼。」
這座宅子在官府登記的房主是蘇涼,不能用假名。
而這個名字,「有心人」自然會查到的。
不過蘇涼只是覺得還會有麻煩,並不是怕了。因此也沒打算現在就搬去言雨給他們安排的地方。
飯做好了,蘇涼喂正兒吃,問他今天出去都看到什麼了。
正兒來了一句,「寧叔叔……靖哥哥!」
蘇涼挑眉,看向寧靖,「有人叫你靖哥哥?」
會這麼叫的,要麼是小孩子,要麼是姑娘家。
寧靖尚未解釋,蘇涼若有所思,「難不成,寧曜派了個女人來,說是你的老相好?」
正兒又說了一句,「寧師兄!」都是他藏在背簍里听見的。
蘇涼倒疑惑,誰又會管寧靖叫師兄?
寧靖面色平靜,「寧曜派人來,跪在書院門口,說寧家主病危,想見我最後一面。」
蘇涼輕哼,「道德綁架,意圖逼迫你放棄科考,斷你前程。」
這種手段,不可謂不陰險惡毒,且頗為膈應人。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入圈套。
「我說寧家主來過信,告知他身體無恙,提醒我小心寧曜。」寧靖說。
蘇涼點頭,「他們說某人病危,拿不出證據,你當然可以說你知道某人好好的。反正人又沒死,也不會出現在這里。話說,誰管你叫寧師兄?」
寧靖薄唇輕啟,「寧靖的師妹。」
蘇涼眨了眨眼。
這話,是要跟她開誠布公地談某件事了嗎?
蘇涼早知道面前這位並不是真正的潯陽寧家七公子,而是被通緝的反賊顧世子假扮的。
雖然不知道他如何偽裝成寧靖的樣子不被人發現。
而此事,兩人一直心照不宣,但並未談過。
「寧靖死了。」寧靖很直接。
蘇涼聞言並不意外,但仍是感覺怪怪的,「願聞其詳。」
「他曾經最信任寧曜,卻被其陷害。母親病故,父親不仁,兄弟姐妹皆是虛情假意兩面三刀,都想置他于死地。他中了無解的毒,心灰意冷之下,選擇自我了斷,不想再生不如死地活著。」寧靖說。
蘇涼一聲嘆息。
「五年前一次偶遇,我救過寧靖,分別時,他說一定會報答我,日後到京城尋我對弈。他決意赴死,但不願死在寧家,想找我,卻沒找到,就找了年錦成。那時顧家已經出事,到處都有人在追殺我。寧靖重金請了個江湖人,讓那人在他死後,把他的臉皮割下來做成面具,交給年錦成,拜托年錦成轉交給我。」
蘇涼神色驚愕地看著寧靖的臉。她以為他懂易容術,沒想到竟然是貼著一張人皮面具?!
「還有一封信。他在信中與我告別,寫了許多未完成的心願。」寧靖說。
蘇涼月兌口而出,「考科舉,是他的心願,不是你的。」
寧靖微微點頭,「他是潛山書院院長林舒志不為人知的弟子,他想效仿林舒志,考中狀元證明自己,但不當官,去游歷天下。」
可年少時的夢想,終究被殘酷的現實摧毀得什麼都不剩。
而年錦成那次找到蘇家村,去之前就很清楚寧靖是假的。因為這件事,他是直接參與者。但當時另有人在暗中監視,他若不去,去的就是別人,才會真有麻煩。
「那個制作人皮面具的江湖人,不會出賣你嗎?」蘇涼問。
寧靖搖頭,「那人心術不正作惡多端,寧靖告知年錦成,事後殺之滅口。除了你我、年錦成和梁叔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梁叔……」蘇涼都快忘了那個看她十分不順眼的老者了。
「可以信任。」寧靖說。
蘇涼又問,「是寧靖在遺書中請你替他完成心願嗎?」
寧靖搖頭,「他當時一心尋死,得知顧家出事,只是想把自己的身份送給我報償恩情。他信中寫了許多事,但並未要求我做什麼。在遇見邢玉笙之前,我也沒想過要為他去考科舉。他還在信中說,他打算在考中狀元之後就提親的姑娘,再也見不到了。」
蘇涼若有所思,「林舒志的弟子……正兒說有人叫你寧師兄,是林舒志的女兒嗎?那是寧靖遺書中提到的心上人?」
寧靖點頭又搖頭,「他沒明說,或許是。」
「你今天在書院見到了林小姐,還有林舒志,他們都沒有發現你變了嗎?」蘇涼問。
「變了,才正常。」寧靖說。
「也是。」蘇涼點頭,「看來你已經過關了。寧靖在天有靈,應該樂于見到你幫他達成心願,考中狀元,氣死寧家那群人渣,然後消失,讓世人以為潯陽寧家七公子瀟瀟灑灑游歷天下去了。但若是林小姐想要嫁給你呢?」
寧靖搖頭,「林舒志雖然關心寧靖,但並不希望唯一的女兒跟寧靖在一起。」
「父母心。」蘇涼表示理解,「你一個假寧靖,都麻煩不斷不得安寧,把女兒嫁給你,如何能放心?今日見面,你覺得林小姐是喜歡寧靖的嗎?」
寧靖再次搖頭,「不知道。」
「那你離人家遠一點,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蘇涼正色道。
恢復原本身份的話,想追求誰都無妨。但用假身份,從一開始就是個誤會,最好不要出現什麼情感糾葛。
不過蘇涼覺得自己也是廢話,那種狗血橋段在某人身上不可能發生。
正兒似乎不滿蘇涼和寧靖只顧說話忽略他,小手揮舞著,叫「姑姑」,又叫「寧叔叔」。
寧靖伸手要抱正兒,他卻回頭抱住蘇涼,表示還生氣呢,不給抱!
「這下不必擔心明日正兒要粘著你去考試了。」蘇涼說,「澄雲靠譜的話,正兒他娘應該很快就到了。」
……
潛山書院。
寧靖走後,寧家的六個人口口聲聲說他們的家主真的病情危重,大公子寧曜絕無害寧靖的意思。
前者無法驗證。
而後者,看客們心中都自會掂量。
寧靖作為寧氏唯一嫡出的公子,犯錯被逐出家門,寧曜這個庶出的大公子掌了權。
再加上從血脈來算,寧曜根本都不算寧氏後人,寧家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就是寧靖,誰會相信寧曜沒有害寧靖的意思?
且,雖然孝道天大,但讀書人最清楚科舉之路的艱辛。寧靖明日就要參加鄉試,考中就是舉人,能光宗耀祖的。怎麼寧家人偏偏今日出現,就要逼他立刻回家?
換位思考,其實很多秀才不會說出口,心中想的都是,這種時候哪怕他們的父母病危,都會瞞著他們,至少等考完試再說。
這才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說句不好听的,既然寧家主很快要死了,見不見寧靖,有什麼差別?難道是要讓寧靖回去繼承家業的?那當初何必把他趕出去?
雖然傳聞中都說寧靖犯了大錯,證據確鑿,但大家族內部出的事,他們自己不說,外人誰又知道貢茶是寧靖燒的還是寧曜燒的?
若寧靖對寧家主而言真這麼重要,當初被定罪驅逐的,根本就不會是他!
寧家派來的人再怎麼賣慘也沒多大用了,因為面對的都是讀書多年的秀才,冷靜下來後還會相信他們的人是少數。
寧家人提出要見書院的院長林舒志,請他幫忙勸說寧靖回家。
林舒志沒讓他們進門,但派人傳話,讓他們在書院門外稍候。
結果,那六人等到林舒志露面的時候,官兵也到了。
科舉是每個地方官府都極為重視的大事,一听林舒志差人報案,說有外地人來潛山書院鬧事,糾纏學子,立刻派了人來。
林舒志對來的官差正色道,「就是那六人,自稱潯陽寧家來的。林某不知他們的真正身份,也不知他們所為何事。這里是書院清淨之地,明日就是鄉試之期,今日來鬧事,驅趕也不走,林某懷疑他們意圖擾亂學子心神,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請大人嚴肅處理。」
寧家人這下傻眼了,慌忙解釋。
官兵自然是不會听的,迅速把他們都給抓起來帶走了,向林舒志保證,一定嚴懲不貸。
「爹,你都忘了把給寧師兄的筆送給他了。」林雪晴提醒林舒志。
林舒志搖頭,「三日後再說。」
「若他考完試就不見了呢?」林雪晴問。
「給我找根繩子來。」林舒志說。
林雪晴愣住,「啊?找繩子做什麼?」
「屆時我就在考試院門口守著,他一出來,就把他捆住抓回來,你滿意嗎?」林舒志輕哼。
林雪晴噗嗤一聲笑了,「好啊好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這就去給爹找繩子!」
見林雪晴真要跑走,林舒志又叫住她,「別鬧了。知道他沒事就好了,其他的,隨他去吧。」
林雪晴不認同,「可是鄉試考完,寧師兄如果不去京城的話,來書院住多好啊。他可能只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爹就真不找他,看他孑然一身嗎?」
林舒志長嘆一聲,「罷了,說不過你。還是找根繩子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