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決賽日。
蘇涼一早見到寧靖,就被告知昨夜年錦成來過。
「他終于清醒了?可喜可賀。」蘇涼並不算多意外。這個結果,寧靖早說過。
寧靖拿出一支木簪,「他送你的。」
蘇涼愣了一下。無緣無故送她簪子做什麼?
「我也有。」寧靖說。
蘇涼便接過去,輕笑道,「那給我的定是順帶的,主要是送你。」
寧靖並沒有說兩支木簪是一對兒,轉告年錦成的話,也只說了一半,「他說看好你成為武狀元。」
「大家都這麼說,突然很有壓力。」蘇涼面色平靜。
「還有,」寧靖接著說,「他說很餓,用簪子換你做的餅干,都吃了。你得賠我。」
蘇涼︰……明明他們才是多年好友,年錦成吃了寧靖的餅干,還要她來賠?這合理嗎?
「等你比試完再說,不急。」寧靖話落就走,不給蘇涼拒絕的機會。
蘇涼對著寧靖的背影揮舞了一下拳頭,想著做就做,不值當什麼,寧靖喜歡小星星形狀的,她偏要給他做小月牙形狀的!一個星星都沒有!
早飯沒吃完,朋友們都登門了,一個個比決賽當事人蘇涼還要激動。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邢玉笙秦玉瑾和林雪晴,以及萬卉一家三口外,還有個新人,端木澈的表兄藺屾。
仿佛掐算著時間,正好跟他們前後腳到的。
本來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
「寧師兄,這是你朋友嗎?」林雪晴故意問寧靖。
寧靖點頭,「嗯。」
藺屾都傻眼了,他什麼時候成寧靖的朋友了?
結果就是,接下來其他人都圍在蘇涼身邊,作為「寧靖朋友」的藺屾,默默站在寧靖身旁,仿佛兩尊雕塑……
為了打破尷尬,藺屾主動開口,說了一句他後來無比後悔的話,「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你可以隨便稱呼我。」
「可以。」寧靖點頭,「藺山山。」
藺屾直接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了,猛地咳嗽了幾聲,使得大家都紛紛看過來,就見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黑……
林雪晴「小聲」嘀咕,「蘇妹妹,寧師兄的這個朋友,該不會是有什麼病吧?臉色好怪呢!」
擅長總結的正兒小家伙笑嘻嘻地說,「有病!」
藺屾訕笑,「小可愛,你叫什麼名字呀?」
寧靖接了一句,「正兒,他叫藺山山。」
正兒響亮地叫了一聲,「山山叔叔!」
大家都忍俊不禁。
說實話,因為名字的尷尬之余,藺屾其實覺得一下子消解了他強行混入這群人的尷尬,他甚至在想寧靖是不是故意給他台階下。
但,藺屾仍是不能接受被寧靖叫藺山山!
端木澈叫他藺二山,他每次都要打過去的,山山听著跟女人似的!
藺屾輕咳,「那我就叫你寧立青?」
寧靖點頭,「好。」
藺屾︰……立青比山山好听一百倍!他爺爺到底怎麼想的,給他取這麼一個名字,說是寓意穩重,完全名不符實!
連寧靖都主動承認藺屾是他的朋友,秦玉瑾和林雪晴雖然因為傳聞中藺屾的浪蕩名聲,對他有那麼一點戒備,但面上都不顯,畢竟傳聞有時候靠不住。
藺屾來之前已經做好被排斥趕走的準備了,本也是他不請自來,結果比預期好很多。
雖然,他其實更想被蘇涼承認是朋友。
「快走吧!我爹我大哥二哥都直接到比武場去了!」林雪晴催促,怕晚了。
武舉比試遲到就直接取消資格,且今日皇上可能會親自去觀看。
萬卉派去找言雨的下人昨日回來了,帶回了言雨的信。
言家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煩,她還好,有萬家和寧家相助,暫時已經平穩下來了。她預計半月後來京城。
隨信來的,還有言雨讓言家最好的繡娘專門給蘇涼做的「狀元戰袍」。一身墨色勁裝,料子低調奢華,刺繡精美絕倫,細節滿滿,非常合身。
藺屾今日看到蘇涼的打扮,驚艷不已。雖然她並沒有化妝,頭發也依舊是一直以來最簡單利落的發式。
……
抵達比武場時,已是人山人海。
听說皇子公主們都到了,皇上還沒來,抽簽很快就要開始。
蘇涼听到身後有人高喊,「年四小姐來了!」
回頭,就見白衣男裝戴面具的「年如雪」從馬車里下來,旁邊年錦成下了馬,馬車里又下來一個人,是年錦行。
年錦行走在「年如雪」身旁,充當護妹使者。
年錦成默默地跟在後面。
觀戰席一邊設了十個專門的位置,是給今日參賽的十位武者候場的。在所有比試全都結束前,不上場的,都要坐在那里。
羅榮早早來了,見到蘇涼,就跟她打招呼。
「你去吧,我會照顧好寧靖的。」邢玉笙笑說。早說好的,他邀請寧靖和正兒跟忠信侯府的人同坐。
秦玉瑾拉著林雪晴坐到了秦老爺子身旁。
藺屾在端木澈的注視下坐過去,就听他問,「巴巴地跑過去,人家理你嗎?」
藺屾突然面色一僵,「壞了壞了!被寧靖一攪合,正事忘了說!」
藺屾話落就去找寧靖,但忠信侯府的位置隔了兩排,那件事不能讓別人傳話,更是不好當眾去跟蘇涼說悄悄話。
「表哥,你什麼時候走?」端木澈問。
藺屾擰了一下端木澈的腿,輕哼道,「走什麼走?我不走了!」
「是為了蘇涼嗎?」端木澈問。
藺屾點頭,「是又怎樣?」
端木澈看向蘇涼,見她正跟羅榮說話,面帶笑意,不知為何心中十分不爽,冷哼道,「她很擅長跟男人打交道,你這個擅長跟女人打交道的,道行未必有她深。」
藺屾聞言擰眉,壓低聲音,「端木澈,看在表兄弟的份兒上,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但不要讓我覺得你因為成見和無端的臆測失去理智胡言亂語!你記住,你只是懷疑蘇涼是細作,並未證實,在有確鑿證據之前,關于她的事,你最好閉嘴!方才那樣的話,我再听到一次,別怪我翻臉!」
端木澈面色一僵,低了頭,壓抑心中怒火,「既然沒證實她是否細作,你為何喜歡她?」
藺屾輕哼,「你認為她是細作,你該去找證據,而不是讓她自證清白。沒有細作的證據之前,她就沒有任何問題。這個道理很難嗎?按照你說的,所有人都有細作嫌疑,干脆都別活了!」
端木澈無言以對。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意識到方才評價蘇涼的話太過分了,但他也不知怎麼了,一听藺屾說要追求蘇涼,就覺得十分反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
藺屾又看了一眼寧靖,他正在吃正兒小衣兜里裝的小餅干……
算了。藺屾想,事已至此,那件事是否提前說,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年如雪」來得最晚,就剩下蘇涼身旁一個空位。
「年四小姐。」蘇涼已從寧靖那里知道這位其實是年家五小姐。秦玉瑾曾有一次提過的,比年如雪長得更美的年如婷。
蘇涼主動打招呼,「年如雪」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並未理會。
蘇涼無所謂。
皇帝端木熠駕到,後面跟著皇後和幾位嬪妃,太子陪著一位戴著半邊面具的高挑女子,衣飾鮮艷華麗,與乾國女子打扮差異很大。
這位,就是炎國乃至天下赫赫有名的女將木雅,也是炎國派來乾國和談的使者,據說是炎國的準太子妃。
木雅凌厲的目光從蘇涼和「年如雪」所在的地方掃過,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挑釁意味。
蘇涼突然覺得,這個敵國女將的出現,或許會讓武舉決賽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也是蘇涼頭一次見到乾國的皇帝端木熠,很有帝王威嚴。
一番行禮叩拜後,就到了抽簽環節。
往屆都是抽簽分組,一對一交手晉級,但今年在端木忱的建議下,決賽改了規則,不用抽簽了。
臨時宣布的新規則,除了蘇涼之外,其他參賽的武者都是現在才知道。
而改了的規則,正是蘇涼跟端木忱提議的。
決賽第一輪,變成了十人混戰,全都上。
不止武者懵了,觀眾都懵了。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
「真有趣,我很期待。」木雅笑聲爽朗。
而選拔規則是,第一個被打下比武台的,是第十名,第二個下去的,第九名……以此類推。最後比武台上剩下三人時,此輪結束,是為前三甲。
之後再進行前三甲的排位賽。
不管武者怎麼想,觀眾都更喜歡這新穎且刺激的規則。
混戰考驗的就不只是武功,還有心智謀略。
只要能在比武台上站到最後,就是本事。
曾在排位賽跟蘇涼交過手的高家寶路過蘇涼時,微微點了頭,蘇涼回以微笑。
「年如雪」冷聲說,「蘇姑娘早知道新規則,已找人結盟了?這不公平吧?」
蘇涼很無語。她的確早知道新規則,但結盟真沒有。想結盟倒容易,她救過羅榮的命,跟高家寶的爺爺交流過醫術,那老爺子對她大為改觀。
對于這個假扮年如雪的年如婷,蘇涼只能說,她真是為了年如雪能得武狀元,很拼啊!
蘇涼直接沒理會年如婷,她就不信年如婷敢在比武尚未開始就挑事。
今科武舉決賽很特殊,不只是因為新規則,更因為觀戰席上坐著敵國女將,定等著看乾國這兩位參賽女子的笑話。
端木忱最近一次讓長安給蘇涼帶話,叮囑她到時候一定要盡力而為,今科的武狀元,會比往屆更得皇上歡心。
鼓聲過後,十位武者都站在了比武台上。
混戰蘇涼選擇用最順手的雙刀,因為防守很重要。
木雅突然笑問端木熠,「乾皇,為何那個女人戴著面具,穿著男人的衣服?難道做女人讓她覺得很丟臉,人又長得丑,不能見人嗎?」
木雅音色很亮,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耳中。
端木敖連忙開口為他的未婚側妃辯解,說年如雪是長得太美,怕跟她交手的男人對她手下留情才穿男裝戴面具的。
木雅聞言便哈哈大笑,「她到底有多美?竟然覺得比武場的男人都會為她美色所迷惑?你們乾國選出的八個最出色的習武男人,都是憐香惜玉之人?佩服佩服!」
這一下,比武台上的八個男人,都覺得被諷刺到了。
可他們皆是習武多年,終于等來的出頭機會,辛辛苦苦打到現在,還有個上一屆落榜趕在三十五歲前參加最後一次的,真沒有一個會在比武時讓女人的。甚至對手是女人,他們更想嬴,這關乎男人顏面。
端木敖黑了臉,「她穿男裝是為了比試方便!總不能穿長裙吧!」
木雅似笑非笑,「另外一位美人,穿的是女裝,好看得很,也很方便,我得問問她在哪里買的衣裳那麼美,我也想買一件。」
蘇涼突然被木雅提起,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
一看之下,驚艷不已。墨色容易淹沒在男人堆里,但當你真正看到她時,就無法挪開視線,清冷高貴,泰然自若。
與之相比,「年如雪」則越發顯得故弄玄虛。
不過木雅對「年如雪」的嘲諷風波,在端木熠開口說了一句「武舉不限穿什麼,戴面具與否,開始吧」而宣告結束。
但木雅寥寥數語,其實在給「年如雪」樹敵,那八個男人若是心眼小的,接下來混戰,很可能會針對她。
端木敖意識到問題,開口為「年如雪」鳴不平,「父皇,木雅將軍方才的話,對年四小姐十分不利!不如改回原來的規則吧!」
端木熠面色一沉,「比武場上,各憑本事!休再多言!」
端木忱唇角冷笑一閃而逝。木雅會突然針對「年如雪」,是他沒想到的,不過樂得看戲罷了。
正兒依偎著邢老太君,笑嘻嘻地說,「我姑姑是最厲害噠!」
邢老太君一想到不久之後邢玉笙和林雪晴成親,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孫了,看著正兒喜愛得緊,樂呵呵地點頭,「正兒說得對。」
……
三聲鼓後,混戰開始。
年如婷知道局面對她不利,故意站在了蘇涼身旁。
但蘇涼開戰之後腳步一轉,跟高家寶交上了手,自成一個小圈子。
高家寶已換了武器,不用鞭子,而是用了蘇涼原本打算決賽時用來對付年如雪的長棍。
其他七個男人,達成了無言的默契,開始圍攻年如婷!
今日能站上比武台的,不止武功出色,腦子都也不差。
其實七個人未必都先盯上的「年如雪」,但這個時候,隨大流,是一種自保的方式,能多留一場,就是勝利。倘若不打「年如雪」,或許被圍攻的就是他們自己。
因此,一定會出現,但凡有兩個人盯上了同一個,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加進來,讓落單那位更快出局的情況。
臨時結盟,不可靠,但有用。
蘇涼選高家寶,並非想把高家寶打下去,而是透露出結盟的意思。
雙拳難敵四手。
一刻鐘之後,武舉第十名誕生,是最先被打下比武台的「年如雪」。
七對一,她輸得很快,掉下去的姿勢很狼狽。
這個結果,讓很多人都大感意外。因為開始之前,年如雪還是狀元大熱門,很多人下注賭她中狀元,這下要輸得褲子都沒了。
「煽風點火」的木雅笑容滿面,「其實本將本意是提醒那位年小姐,把面具摘了,說不定真有男人會看她長得好看,對她手下留情呢!可惜了,她劍法很好看,我還沒看夠。乾皇,今夜的宴會,是否能請這位年小姐舞劍助興?」
木雅逮住「年如雪」狠踩,大家都能看出來她別有居心,但誰讓「年如雪」不爭氣呢,那是比武,輸了就是輸了。
端木熠點頭,「好。」
「我現在最期待那位小美人的表現,若她得了狀元,我可要下場跟她比比,乾皇不會介意吧?」木雅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蘇涼身上。
端木熠眸光微凝,沒答應,也沒拒絕,「待結果定了再談。」
藺屾看著回到觀戰席的「年如雪」,小聲對端木澈說,「說好的,為了乾國顏面,若她得了狀元,就不驗身份,蘇涼得了狀元,就讓她們驗明正身,沒想到這女人輸得這麼快!現在怎麼辦?」
端木澈低聲說,「父皇既然答應了,自不會食言。只要蘇涼中狀元,就當眾驗明她們的身份。年如雪若是假的,就去死。」
藺屾唇角微勾,「太期待了,蘇小涼可一定要是狀元啊!到時再把炎國那個討厭的女人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