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
長安見端木忱靜坐沉思許久,開口打破沉默,「主子沒事吧?」
端木忱搖頭,「沒事。」說著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天光,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卻也沒有下。
空氣有點悶,端木忱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走到窗邊去,背對著長安,「宮里可有什麼動靜?」
長安搖頭,「貴妃娘娘沒有傳消息出來。大皇子進宮就沒消息了,二皇子府里在準備喪事。」
「這會兒,蘇涼跟邢冀他們應該已經出發了吧。我就知道她不會來跟我告別的。」端木忱輕哼。
長安愣了一下,「時間緊急,且這個時候,蘇姑娘白天不方便過來。」
「我知道。」端木忱點頭,「就算能來,她也不會來,無妨。當初在北安縣與她結交,我是沒想到,後面的事情會是這樣的。」
長安正有點捉模不透端木忱是什麼心思,就見他唇角翹起,笑了起來,「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啊!」
長安也笑了,「是啊!興許這兩日,皇上就會下旨冊封主子為太子了。」
端木忱笑而不語,顯然對此成竹在胸。
一下子廢掉了兩個嫡出皇子,輪也該輪到他了。
「忠信侯和林將軍蘇姑娘北上,定不會平順的。事到如今,就算他們暗中行事,也躲不開萬家人的眼線。」長安微嘆。
端木忱搖搖頭,「我相信蘇涼。邢冀也非池中物。不只是我在賭,其實父皇也在賭。廢掉萬氏,是早晚的事,越遲越難,不能再拖了。」
「屬下也覺得蘇姑娘去了就能成事。」長安說,「但大皇子真會被皇上處死嗎?」
端木忱輕哼,「怎麼可能?那畢竟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他是不會主動殺的,還要顧忌太後皇後那邊。這個關頭,若端木晟真死了,萬氏說不定會狗急跳牆。父皇只要收回萬家人手中的兵權,端木晟就徹底廢了,活著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對了,五皇子今日出宮回府住了。」長安突然提起。
端木忱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便冷笑了三聲,「說起跟蘇涼的關系,端木澈本該比我更近的,當初我還擔心蘇涼被他拉攏過去。只要他願意好好跟蘇涼相處,蘇涼念著救命之恩,一定會向著他。我也是沒想到,端木澈如此愚蠢,硬生生跟蘇涼折騰成了仇人。」
「屬下也看不懂五皇子到底在想什麼。」長安說。
端木忱冷哼,「他?恃寵而驕罷了。從小到大,他想要的東西,父皇都會滿足。以往沒看出來,是他一直病著沒力氣鬧。蘇涼把他身子治好,他便開始不安分了。」
長安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希望接下來一切順利,讓主子早日坐上太子之位。」
……
蘇涼一行才剛出發。
齊江先行去安排接下來的食宿,尚未跟寧靖假扮的齊峻打照面。邢冀只看了一眼,也沒多注意。
「林二哥去跟玉瑾告別了嗎?」蘇涼問。
林博竣點頭,「去了。」話落就深深嘆氣。
林家和秦家對于林博竣此行都十分擔憂,但聖意難違,他不得不去。
秦玉瑾把她貼身戴的玉佩送給了林博竣,讓他發誓一定會平安回來。
一想起來,林博竣就感覺玉佩貼著的胸口暖暖的,但心里酸酸的。
回頭看了一眼黑雲沉沉的京城,林博竣收回視線,望向北方,「我一定會早點回來娶她的!」
蘇涼策馬追上邢冀,「邢叔,我有個想法。」
邢冀點頭,「你說!」
「我們北上的事,萬氏定會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北疆的萬山將軍。我們幾個人一起趕路,接下來少不得會遇上阻礙,別到了地方,已經出了什麼意外。」蘇涼正色道。
「你有什麼想法?」邢冀問。
蘇涼便直言,「不如我們兵分兩路。一路暗中行事,先行趕往北邊穩住局勢。」
「我去吧!」林博竣立刻說。
邢冀皺眉,拉住馬韁,放慢了速度,看著蘇涼問,「你打算先走?」
蘇涼點頭,「嗯。既然接了這麼重要的任務,就要想辦法完成。若是失敗,不只是功勞罪過的問題,怕是要變天了。」
她說得很直白,但都是實話。
邢冀沉吟片刻,「我也想過,但並沒有合適的人去做這件事。既如此,我先走,你跟博竣隨後趕過去,如何?」
「我知道邢叔去肯定沒問題,但還是交給我吧。」蘇涼堅持。
林博竣嘆氣,「我還答應了爹和小妹,好好照顧小涼呢,怎麼又得讓你沖在最前面了。」
蘇涼輕哼,「你們再不答應,我不得不懷疑你們歧視我是女子。」
邢冀和林博竣都哭笑不得。他們當然相信蘇涼的實力和心智,只是真沒想過要讓她打頭陣。
「你自己……」邢冀態度松動,但仍在猶豫。
蘇涼身後傳來「齊峻」的聲音,「我也是人。」
「小齊跟我一起去。」蘇涼笑說,「我們認識很久了,路上有個照應。等回來我得請邢世子喝酒,感謝他考慮得這麼周到,給我送了個幫手來。」
蘇涼都這麼說了,邢冀便點了頭,「如此,就照你說的做吧。聖旨和尚方寶劍你帶上,有用就拿出來。」
蘇涼卻拒絕,「太沉了,會減慢我趕路的速度。」
邢冀︰……這麼清奇的理由可還行?
「我一個人去,如果不出事,就不露面,哪怕出事,我也不能明著做什麼,留下把柄。所以真用不上。你們注意安全,早點追上就好。到時候你們明著施壓,我暗中輔助。」蘇涼說。
邢冀也沒再堅持。
既然定下來,到前面的路口就要分開了。
「阿峻,務必要照顧好蘇涼!」邢冀神色嚴肅。
寧靖點頭,「侯爺放心,屬下一定用性命保護蘇姑娘周全!」
這是真正的齊峻會說的話,蘇涼听著感覺怪怪的。倒不是覺得寧靖不會全力保護她,純粹是覺得強大如寧靖,沒什麼情況需要拼命的。
「不要冒失,都不能有事。」邢冀提點「齊峻」。
林博竣再三叮囑蘇涼,不要太拼了,真遇到麻煩,保重自己為上。
「其實危險的是你們。」蘇涼很淡定,「我躲起來,他們都找不到,怕什麼?就此別過,玄北城見!」
話落,蘇涼就帶著「齊峻」,拐進一條偏僻的岔路,眨眼功夫不見了人影。
邢冀和林博竣一行很快繼續上路了。
再見到齊江,他沒見兒子過來,有些奇怪,听邢冀說起事情原委,嘆了一口氣說,「也好。」言語之中難免有對兒子的擔憂,但也沒再說什麼。
……
蘇涼提出要單獨行動,是她跟寧靖離開家之後很快達成的合意。
于公于私,這樣都最穩妥。
倘若他們真跟邢冀齊江一路同行,很難保證齊江不會發現寧靖的破綻。畢竟他是齊峻的親爹,而寧靖對齊峻的了解有限,或許就是某些他們沒見過的齊峻的習慣或動作,會讓他暴露。
只是暴露易容換身份的事並沒什麼大不了。
但萬一遇到麻煩,寧靖若是出手展露了極強的武功,就必然會被人懷疑他的身份以及隱藏實力的目的。
林博竣是知道的。但極為精明的邢冀發現寧靖深藏不露,若是猜到他是假寧靖,未必不會把他跟顧泠聯系起來。
不太好,且沒必要。
寧靖也不想時時刻刻偽裝成另外一個人,跟蘇涼都不能正常說話。
微風拂面,蘇涼策馬疾行,笑著說,「去了京城幾個月,今日出來,突然有種重獲自由的感覺。」
「那就不回去。」寧靖說。
「不行。有幾杯喜酒我是要喝的。端木晟還沒死,那就沒完。」蘇涼說。
滅掉萬氏,也是徹底摧毀端木晟所必須做的。
天氣已經轉暖了,去過玄北城的寧靖說,他們中途換馬,日夜兼程,最快得八日才能趕到。
「你帶路,按最快的速度走。白天找時間休息,補充干糧。」蘇涼說。
夜里休息還得尋找避風保暖的地方,沒那麼方便。
寧靖沒意見。
他們的性格都是要麼不做,要做就要盡力做好的類型。
先辛苦一些,趕到玄北城越早,後面就越容易控制局面。
因此,接下來也沒有時間看書或者學什麼東西。
……
京城蘇府。
齊峻假扮寧靖,年錦成不打算露面,怕被發現。
而齊峻也有點尷尬。他以為府里除了他之外,只有言雨一個人,接下來還得讓言雨給他做飯,總覺得哪哪兒都別扭。
言雨也看出來了,晚膳的時候,就對齊峻說,她明日要走了。
齊峻微微松了一口氣,「言小姐是要回家了嗎?」
言雨點頭,「該回去了。原本就是這麼計劃的,只是沒想到蘇涼會先一步離京。」
「可需要在下安排人護送?」齊峻正色問。
言雨微笑搖頭,「不必,有人保護我。」
「那就好。」齊峻點頭。
「我今日去跟萬姐姐告別,跟她講過了,到時候你一個人在家,三餐都會由酒樓那邊專人按時送來,你吃完把碗碟放著,下一頓來人讓他們帶走就行。」言雨說。
齊峻連忙說不用,他自己會想辦法解決。
言雨便說,這是寧靖獨自在家會選擇的方式。
齊峻愣了一下,便接受了,跟言雨道謝。
「不必。花錢方面你千萬別客氣,我們最不缺的就是錢。」言雨神色認真。
齊峻扶額,那確實。寧家主,言家主,萬家大小姐……
言雨教了齊峻易容術,齊峻腦子靈活,沒多久就學會了,把自己臉上的易容除掉又重新做了一遍讓言雨看。
「沒問題。」言雨說,「反正寧大哥是不愛出門,不愛說話的,你除了去戶部外,沒事就在家里待著,想做什麼做什麼。」
齊峻想想,確實。蘇涼雖然應酬也不多,但跟朋友常有來往,寧靖像是她的影子。如果蘇涼不在家,按常理,寧靖是能不出門就不會出門的。
跟人少接觸,就不必太擔心露出破綻。
言雨把能想到的事情交代完之後,便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周垣趕著馬車來接言雨,她便離開了蘇府。年錦成暗中跟她走了。
齊峻假扮寧靖到戶部去上朝。寧靖的職位事情並不多,同僚都很客氣,齊峻一開始真有些緊張,後面便放松下來了。
一天即將過去,齊峻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也是相當神奇的經歷,等事後告訴他家主子和他哥,他們定然會羨慕他的。
齊峻甚至預想過,接下來踫上邢玉笙和齊嚴該如何表現。
想到寧靖跟邢玉笙說話從來都不客氣,齊峻便在寧靖的房間里排練起如何高冷地懟他家主子……
……
京城里出了大事,但並未出亂子。
端木晟被軟禁在了皇宮里。關于他雇凶殺害端木敖的事情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端木熠在朝堂上放言要處死端木晟,但被一眾朝臣給勸住了。
一時間,京城里暗潮涌動。
至于端木熠安排邢冀和林博竣蘇涼北上的事,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明面上端木熠並未提起過,自然也沒說過要把萬氏如何。
很多人都以為,這下端木晟廢了端木敖死了,端木忱很快就能坐上太子之位。
但離端木敖的死過去五日,端木熠依舊沒提要冊封新太子。
端木忱並不著急,知道端木熠是在維穩,讓萬氏某些人以為,端木晟還有機會,避免他們鋌而走險做出什麼事情來。
端木忱並不想這個時候當靶子,但也知道,哪怕太子之位沒到手,萬氏一族也定會不遺余力地除掉他,因此時時小心,謹慎到了極點。
……
蘇涼和寧靖日夜兼程趕路五天,中間路過他們曾住過一段日子的平北城也沒有停留。
兩人極少說話,便是說話,外人豎著耳朵站在旁邊也听不懂,因為寧靖在練習蘇涼先前教的英語。
蘇涼其實覺得這玩意兒寧靖學了也沒什麼用,但寧靖對一種全新的語言文字很感興趣,說若有不方便說話的場合,就可以當做他們兩人之間的暗語。
蘇涼當然無所謂。他願意下功夫學,她就教。
這天傍晚時分,兩人回到了「故鄉」北安縣。
看著熟悉的建築,暮色之中匆匆來往的行人,蘇涼一時頗為感慨,「真想回家看看,不知道小虎和柱子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不會。」寧靖說。
「算了,趕緊辦完事,等回京城的時候再路過這邊,回家住幾天。」蘇涼說。
到了飛雁鎮,蘇涼還遠遠看到了老朋友胡二,他氣色很好,如今做正經生意,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蘇涼穿男裝,跟寧靖都做了易容,樣貌看起來很平凡,並不引人注目。
兩人打馬疾行而過,胡二聞聲抬頭,看到熟悉的背影,神色一喜,尚未開口,便見他們遠去了。
小六見胡二伸著脖子看遠方,便問他,「二爺在看什麼?」
胡二樂呵呵地說,「剛剛飛過去一對比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