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不願意發誓?還真把蘇涼和顧泠那樣的人當朋友了?」端木熠面沉如墨。
端木忱心中一驚,連忙搖頭,「不,父皇誤會了。兒臣只是在斟酌該怎麼說。」
「朕教你。」端木熠眸光冰寒,「待他日天下一統,必斬殺蘇涼與顧泠二人及其兒女,若違此誓,余生不得安眠,死後墮入地獄!」
端木忱跪在地上,斂眸恭聲說,「是,父皇。」話落深吸一口氣,將端木熠所教的誓言,一字一句地重復了一遍。
端木熠听完,面色稍霽,把端木忱拉了起來。
父子倆面對面站著,四目相對。端木熠拍了拍端木忱的肩,語重心長,「你是朕所有兒子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應該明白朕的苦心。讓你發誓,不只是為了你死去的兄長,也不只是為了乾國,更是為了你!」
端木忱神色鄭重,「多謝父皇教誨,兒臣謹記于心,絕不會食言!」
「很好。」端木熠面色欣慰,「乾國的未來,便交給你了。不要讓朕失望。」
端木忱神色認真無比,「兒臣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信重!」
……
忠信侯府。
邢老太君正跟林雪晴一起在葡萄園里散步,說起這園子本是長信侯府顧家的,又提到了顧泠和蘇涼。
「也不知道小涼那丫頭如今是否安好。」邢老太君嘆氣。
林雪晴知道蘇涼沒事,但這件事並未告訴邢老太君,聞言便安慰道,「祖母不要太擔心了。蘇妹妹那麼聰明那麼厲害,不會有事的。」
「是啊。她就是太聰明,本事太大,才連安寧日子都沒有。」邢老太君搖頭,「每次見到她都樂呵呵的,像是什麼事都難不倒她,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辛苦。」
林雪晴懷著身孕,情緒本該敏感,听到最後一句,倏然紅了眼圈兒,「蘇妹妹總是對我們那麼好,苦的累的全都自己承擔。」
邢玉笙腳步匆匆找過來,見林雪晴哭了,當即皺眉,「晴兒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邢老太君連忙說沒事,只是她們很擔心蘇涼,又安慰起林雪晴,讓她放寬心。
邢玉笙哄了幾句,才想起正事,「宮里來人傳旨,我們快過去吧。」
邢老太君面色一變,平白無故突然來了聖旨,總讓人覺得沒好事。上一次邢家收到的聖旨,是冊封邢玉嫣為公主,和親涼國。
但這次,還真是「好事」,且依舊跟邢玉嫣有關。
邢家闔府跪著接旨,听完聖旨的內容,邢玉笙和林雪晴面面相覷,苗氏難掩喜色,她的兒女也都又驚又喜,包括邢玉嫣在內。
因為她居然被賜婚給了太子端木忱做太子妃!
宮中尚未頒布傳位昭書,因此他們仍不知道,端木忱即將坐上龍椅,成為乾國新皇。
邢老太君帶著後輩領旨謝恩,送走宮里來的人後,轉身就見苗氏雙手合十,滿面笑容,「謝天謝地!嫣兒這次是因禍得福啊!」
邢老太君面色一沉,「說的什麼胡話!」什麼是禍?什麼是福?真是拎不清!
苗氏反應過來,自覺失言,哪敢頂撞邢老太君,連忙打自己的嘴,說她只是太高興了。
「這是天大的恩典,是喜事,高興是應該的,但不管在家還是出門在外,都要切記謹言慎行!」邢老太君神色嚴肅地掃視一圈。
孫子孫女紛紛表示記下了。
邢玉笙太過意外,帶著林雪晴離開忠信侯府,讓齊嚴趕緊再去打探一下消息。這對邢家來說是好事,從此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了。但邢玉笙從心底里很排斥,因為最近發生的事,讓他默默盤算著,他爹幫助蘇涼和顧泠造反也挺好……
倒不是邢玉笙想當太子,只是擔心端木熠對蘇涼和顧泠下手。
今日的賜婚,讓邢玉笙更懷疑,端木熠真要對蘇涼和顧泠下手,先把邢家跟皇家捆綁在一起,斷絕他們造反的可能!
邢玉笙和林雪晴去了林府,林舒志已經接到賜婚的消息了。因為聖旨剛到忠信侯府,消息就在京城里迅速傳開。
「爹,這可怎麼辦?皇上把我妹妹賜婚給太子,是真的要害蘇涼吧?」邢玉笙憂心忡忡。
林舒志搖頭,「沒有根據的事,不要亂想,更不要亂說。」「賜婚」跟「除掉蘇涼」之間並沒有任何因果關系。
邢玉笙連聲嘆氣,「我總覺得皇上沒安好心。」
林舒志知道邢玉笙素來討厭皇家,提起來都沒好話,但有分寸,不會在外面亂說,便也不在意,只是讓他稍安勿躁。
「不論如何,比起嫁去涼國和親,你妹妹嫁給太子要好很多。」林舒志說,「太子跟蘇涼一直以來關系不差,況且賜婚的事,定是皇上的意思。」
正說著,林博衍從宮里回來了。
進書房見邢玉笙在,關起門來便說,「皇上要把皇位傳給太子,退位做太上皇。」
林舒志和邢玉笙聞言,都是一臉驚愕。相較之下,賜婚倒是小事了。
「為何?皇上病重了?」邢玉笙不解。
林博衍搖頭,「我數日沒見到皇上了。說是病了,但不知情況如何。」
「我今早踫見高家寶。他說他爺爺在宮里好幾天沒回家了。」邢玉笙說著皺眉,「這麼說,太子很快要當皇帝,我那妹妹將會是皇後?」
林博衍點頭,「沒錯。」
邢玉笙想到邢玉嫣一言不合就哭哭啼啼的性子,連連搖頭,「她哪里適合當皇後。」
不過轉念想到,去年端木忱本是想娶林雪晴的。若非蘇涼阻止端木忱,邢玉笙也沒機會當林家的女婿。
「從身份來說,很合適。」林博衍微嘆,「如今是多事之秋,南邊北邊都不安寧。先是伍家父子叛國,後又是萬家不安分,今年袁老將軍也遇害了,藺家只一個藺屾還太年輕,又受傷未愈,接連被提拔的諶是涼國皇子,蘇涼和顧泠又成了皇上的眼中釘……這兩年,我國重要的武將折損大半,你爹所在的位置極為關鍵,他再出事,沒人能頂上。」
邢玉笙皺眉,「大哥你這麼一分析,我明白了。皇上必須用我爹,又怕他有異心,所以把我妹妹嫁給太子,既是恩典,也是束縛。」
先前沒想那麼多,如今回頭看,如林博衍所說,乾國青壯年的武將能堪大任的,所剩無幾了。二月份南邊出事,若非蘇涼和顧泠力挽狂瀾,後果很嚴重。
「算起來,折損的武將,大部分都是被蘇涼給打下馬的。」邢玉笙說,「不過那些人要麼是叛國賊,要麼是細作,要麼有反心,若非蘇涼讓他們原形畢露,假以時日,乾國真的危險了。」
林舒志點頭,「炎國和涼國一直在滲透乾國的武將隊伍,頗有成效,是小涼的出現打亂了那兩邊的很多部署。相信皇上也會看明白這一點。乾國的武將不能再折損了,尤其是小涼和顧泠。」
「爹覺得皇上不會動蘇涼?」邢玉笙問。
林舒志點頭又搖頭,「至少,現在不會。皇上突然把皇位給太子,大概是跟小涼暫時和解的意思。」
「我跟爹想的一樣。」林博衍說。
邢玉笙眸光微眯,「你們的意思該不會是,皇上打算先利用蘇涼和顧泠守護乾國,甚至是一統天下,之後再找他們算賬?」
林舒志和林博衍都沒回答,但沉默本身,已經是回答了。
「可惡!」邢玉笙冷哼,「蘇涼為家人報仇,天經地義。皇上容不下她,又不舍得放棄利用她,真是精明極了!」
林舒志皺眉,「玉笙,慎言。」
林博衍輕嘆道,「不必想太多。當下小涼還不知道在哪里,等她接到消息,該怎麼做,她會做出選擇的。皇上如今的安排,對我們而言不是壞事。」
倘若端木熠突然發瘋,不只要除掉蘇涼,甚至是跟蘇涼關系好的他們這些人,那樣可就糟糕了。
況且林博衍認為,蘇涼應該是支持端木忱上位的。畢竟她和顧泠對皇位並無興趣,目前看來端木忱的確很適合那個位置。
就看端木熠退到太上皇的位置上後,對端木忱的控制,以及對朝政的把控,到底還有幾分。若他真能放權,便不必擔心太多。
至于未來端木忱會不會過河拆橋,如今誰也不知道,也不能妄下論斷。有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當下的事,保持謹慎。
「反正我覺得,太子也不可信。」邢玉笙離開之前,又說了一句心里話。
……
關于原本的和親公主邢玉嫣又被賜婚給了太子端木忱的事,傳開之後,聞者都覺得她這是命好。
等端木熠退位,端木忱即將成為新皇的消息傳來,則讓人都懷疑起端木熠得了重病,將會不久于人世。
由此,很多人倒又想起蘇涼來,覺得有蘇涼在,肯定能把端木忱治好。
總之,這次堪稱乾國乃至天下各國有史以來最平穩的一次皇位交接。
婚期在五月初二,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後。
端木熠沒再露面,把朝政直接交給了端木忱。
因此,當邢冀的折子從玄北城送到京城時,先到了端木忱的手中。
邢冀稟報的是司徒勰派人給他下毒,意圖救走司徒璟的事。來人兩男一女,緊要關頭突然內斗,最終邢冀有驚無險拿到解藥。
端木忱並不相信邢冀的說辭,但結果是好的。他也很清楚,邢冀不能出事,這是他娶邢玉嫣的目的之一。
至于那個突然反殺自己人的女子,端木忱懷疑另有內情。但當下並不重要。
折子端木忱看過之後便銷毀了,再見到端木熠的時候,只字未提。
而南邊藺屾失蹤的事年錦成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他仍在家中養傷,並未給京城遞折子。因為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就會引起懷疑。
「父皇,司徒璟該如何處置?」端木忱在端木熠面前依舊很恭敬,「司徒勰的人找不到司徒璟的藏身之處,要麼會抓我們的人交換,要麼就會明著過來談條件了。」
「你怎麼想?」端木熠反問。
端木忱沉吟片刻後說,「兒臣擔心司徒勰派人暗中作祟,那樣防不勝防。不如,我們先跟司徒勰提條件。」
端木熠點頭,「什麼條件?」
端木忱恭聲說,「和親。讓司徒勰把孫女送過來,便可接孫子回去。」
端木熠輕哼,「你是惦記著司徒勰的孫女吧?」
端木忱搖頭,「兒臣剛登基,需要充盈後宮,但這只是其一。原本的雙向和親,變成涼國單方嫁公主,一來是為先前的事震懾涼國,二來也可動搖炎國跟涼國結盟的決心。」
端木熠眸光幽深地看著端木忱,「很好。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于是,端木忱很快派了使者前往涼國,商談和親繼續的事。明面上說的,自然是司徒璟客居乾國養病。
邢玉笙得知,忍不住吐槽,「兩個和親公主要是全讓他收了,可真有面子。」
……
南山城。
蘇涼給司徒靖醫治還算順利,與此同時她也在給岑蔓治眼楮,因為病得太久,比司徒靖的情況復雜些,但她是有幾分把握的。
南宮倩的身體恢復良好,裘琮的傷也在恢復中。
蘇涼每天除了給四個病人治療之外,就沒別的事了,顧泠不讓她做飯,看書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沒日沒夜不管時間。
蘇涼的飯菜都是顧泠做的,秋月負責照顧其他人。
每天夜里臨睡前,顧泠會給蘇涼肚子里的寶寶講故事。雖然蘇涼知道孩子太小還感知不到,但這個過程她和顧泠都很喜歡。每一天的變化,都是新鮮的有趣的,令人期待。
中間年錦成接到言雨派人送來的信,把端木熠收到一封告密信的事告知了顧泠。這在蘇涼和顧泠的預料之內。
藺屾離開七日後,蘇涼算著時間,覺得他應該差不多到京城了。
而這天,顧泠外出買菜,帶回了京城的最新消息。
蘇涼很驚訝,「端木熠主動把皇位讓給端木忱了?還讓端木忱娶義父的女兒?」
顧泠點頭,外面都傳開了。
蘇涼神色莫名,「端木熠還真是精明啊!這步棋,堪稱絕招。」她很清楚地知道端木熠在做什麼,意圖是什麼。
「大神,藺二山到京城後,找到端木忱,那藥,他還會用嗎?」蘇涼若有所思。她打算先下手為強,結果端木熠預判了她的行為,選擇以退為進。
當下的局面,維持原狀,對蘇涼和顧泠而言暫時是安全的。
但正因為端木熠退了,蘇涼更需要看到端木忱的態度,來決定是否還能繼續合作……
……
此時,藺屾已經抵達了京城,且途中便得知了端木熠退位,端木忱上位的消息,但仍舊決定繼續蘇涼給他的任務。
端木忱搬進了皇宮,藺屾想見他不容易,蹲守大半天,等到了從宮里出來的長安。長安是回原先的太子府給端木忱取東西的。
藺屾跟蹤長安去了太子府,當他突然出現時,長安先是戒備,而後有些疑惑。
「我有要事要面見皇上。」藺屾開門見山。
長安知道藺屾跟蘇涼關系極好,且先前都在南邊,懷疑跟蘇涼有關系,不敢怠慢,讓藺屾在太子府等候,他先去稟報端木忱再定。
宮里的端木忱得知藺屾暗中來京城,第一個念頭也是蘇涼讓他來的。
為了穩妥起見,端木忱並未出宮,而是讓長安去把藺屾帶進宮里見他。
藺屾得知,很爽快地答應,穿上侍衛服,跟著長安進了宮。
夜色幽深,端木忱坐在寢宮中,看著跟在長安後面進來的「侍衛」,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藺屾行禮後,被賜了座。
「可有她的消息?」端木忱開口便問起蘇涼。
藺屾點頭,也不拐彎抹角,從懷中拿出顧泠給的信,遞給端木忱。
端木忱看完信,抬頭就見藺屾手中多了一個藥瓶,朝著他遞過來。
藺屾微笑,「皇上,這件事跟我沒關系,我只是來跑腿送信的,可別為難我。不過,某人讓我帶皇上的回信回去。可有回信?」
「這麼說,他們都沒事了?」端木忱面色平靜地把信收起來,並沒有接那瓶藥。
藺屾點頭,「當下的局勢,反正我是沒看明白。皇上想必很清楚。藥,要不要?」
端木忱的視線落在藥瓶上面,眼眸微凝,「她可說了什麼?」
「都在信里。其他的,沒有了。」藺屾說。
端木忱沉默片刻後,再次開口,「把藥留下。你在京城留三日,帶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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