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姜正輔欲阻攔,然看一眼女兒的唇色已是白中泛青、幾乎已要窒息的模樣,再掃一眼尚無郎中趕來的堂外,那伸出去攔在女兒身前的手,終究是微顫著收了回來︰「若你敢趁機對昔兒不利……我必饒不了你!」
對方對他的恨意沒有絲毫遮掩,如今又是定北侯麾下之人,他自是做不到完全信任!
但眼下昔兒的情況如此,他身為父親,沒有猶豫的余地!
嚴明根本沒有听他在說些什麼,手中銀針刺入穴位後,又取出了一只瓷瓶,從瓶中倒出了一粒藥丸送進姜雪昔口中。
他今日來此,固然懷疑是有人刻意相誆,但正如他方才所言,不會拿她的性命做賭,因此備下了應急之物。
姜正輔看的膽戰心驚,幾番都想要阻攔,又克制住。
「江郎中來了!」
尚未立夏,女使滿頭滿臉都是汗。
那郎中也是行色匆匆,正要抬手行禮,已听姜正輔急聲催促︰「快給昔兒看看!」
郎中應著,快步來到姜雪昔面前查看情況。
「昔兒!昔兒!」見人閉上了眼楮沒了意識,姜正輔面色巨震,眼神如刀掃向嚴明︰「昔兒怎麼了!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郎主莫急!」江郎中連忙道︰「姑娘只是昏了過去!」
「只是?」姜正輔面色緊繃,然而想到方才女兒那危急的模樣,便也不再計較郎中的話,只忙問道︰「昔兒為何會突然如此?」
江郎中是他特意為女兒尋來醫病的大夫,已在姜府多年,對姜雪昔的身體情況再是了解不過——
「姑娘近日來的病情本就有些……」江郎中留意著措辭,有些話便略去了︰「當下突發急癥,則是急火攻心所致……姑娘性子細膩,一貫多思,最忌大悲大怒。」
急火攻心?
姜正輔聞言抿緊了嘴角。
「這位客人……也懂醫?」江郎中看向嚴明,及其手邊的銀針。
嚴明尚且余驚未消,此時只是微一點頭。
「郎主,此番多虧了這位客人。」江郎中道︰「若非是其及時為姑娘施針穩住了情況,急癥發作之下恐怕……」
姜正輔這才看向嚴明。
女使來到椅邊蹲身下來,流著眼淚扶著自家姑娘。
嚴明未與姜正輔對視,只是看著面色如雪,雙眸緊閉的姜雪昔。
「我不殺你——」姜正輔微冷的聲音響起︰「你走吧。」
嚴明握緊了十指,最後看了一眼姜雪昔,轉身朝堂外走去。
「郎主……」江郎中自是听出了不對來,但想到此人或能救自家姑娘的命,又忍不住開口。
姑娘的病情已到了極危急之時,若是再不找出醫治的法子來……
郎主都用上「殺」這個字了,這年輕人若就這麼走了,定是有多遠跑多遠了,回頭還往哪里找人去!
不殺就不殺嘛,關起來也行啊!
江郎中想「將人留下」的眼神尤為急切。
感受到了他強烈的暗示,姜正輔看著即將要跨出堂門的那道背影,一再猶豫後,到底是問︰「……你,當真願意救昔兒嗎?」
那道背影頓住。
「若你果真能醫得好昔兒,你要什麼,我姜某人都能做到!」
嚴明聞言,無力地笑了一聲。
「我自然會救她,竭盡全力相救。」他頭也未回地道︰「但這只是我與她之間的事,與姜大人無關——若與姜大人有關的話,便也不可能會救了。」
見那道年輕的背影消失不見,姜正輔心情復雜地看向昏迷中的女兒。
很快又有兩名婆子過來,幾人將姜雪昔送回了居院。
姜正輔帶著江郎中也跟了過去,江郎中又仔細地診看了一番,交待了女使接下來尤為需要注意之處。
听著那些于飲食起居之上愈發繁雜的忌諱,姜正輔心頭沉重難言。
與江郎中又單獨說了些話之後,姜正輔最後交待了女使一句︰「好生照看姑娘,一刻都不能離了人,若是醒了立即告訴我。」
女使應下。
姜正輔離開了女兒的居院,走在路上,腦海中不時響起今日嚴明的那些話。
「郎主,朱廷尉求見。」有管事前來傳話。
「讓他去外書房。」
「是。」
身著常服,顯是暗中來此的大理寺卿朱智,于外書房內向姜正輔揖禮︰「令公。」
「那蕭牧,還是未認罪嗎?」姜正輔于書案後坐下。
「是。」朱智道︰「只待明日三堂會審了。」
說著,聲音低了些,道︰「這件案子,已有河東王妃及其婢女的證詞在,如今只差一件物證,便可定罪了……」
「物證?時至今日,你們查到了什麼證據嗎?」姜正輔威嚴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滿。
「是我等辦事不力。」朱智微躬身,道︰「若要在明日開堂之前尋到證據,也非全無可能……只是,還需令公首肯,下官才好安排下去。」
「你此言何意——」姜正輔看著他︰「是想讓本官準你大理寺造偽證嗎?」
「令公言重。」朱智的身形更矮了些,愈顯恭謹︰「這定北侯行事實在狡詐……歷來,此類由聖人親指三司會審的重案,難免需動用些非尋常之辦案手段……聖人此番命令公監察三司,聖心所向,已是再明朗不過……」
「而今只需稍施手段,便可定定北侯之罪……如此一來,此案可結,此禍患可除,聖心可安。」朱智低聲道︰「令公……亦可報令公子之仇了。」
姜正輔聞言,無聲收攏了眉心。
書房內一時間陷入寂靜,唯窗下銅壺滴漏,發出重復的水滴輕響,是為時間流逝之音。
……
「你去了何處?」
嚴明回到了定北侯府,印海忙問。
「出去了一趟……」
听著這與廢話無異的回答,印海微嘆氣︰「你這趟出去的不打緊,走之前還叫人留了遺言給我,我還當你只身赴死去了——」
嚴明出府前,曾讓人給他傳話,說是外出辦一件私事,若是未能回來,也不要使人去尋。
這不是遺言又是什麼?
嚴明無力地扯了下嘴角︰「失算了,沒想到竟活著回來了。」
見他無意言明,印海也不多問,正要與他細說明日的計劃進展時,只听嚴明講道︰「我回來之前,看到了大理寺卿進了姜正輔府中,且是著常服,走側門——」
「大理寺卿?」印海皺眉︰「果然要密謀暗招了……」
嚴明諷刺而平靜︰「意料之中罷了。」
「眼下便只看吉畫師在河東王妃處的那一條路,能否走得通了……」
……
同一刻,衡玉與嘉儀郡主一同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宮人驅馬,馬車一路平穩行駛,最後緩緩停在了一座王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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