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美而不自知

女孩子烏亮的眸子里有不加掩飾的好奇。

片刻後,蕭牧神態平靜道︰「我自幼在西北之地長大,晉王叛亂之前,從未入過京。」

「這樣啊……」女孩子坐得累了,單手撐著腮,眼神思索著道︰「那或是幼時我隨阿翁游歷時,途經西北之處,與侯爺無意間曾有過一面之緣嗎?」

見她執意要想出個究竟的模樣,蕭牧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未必就一定見過,我樣貌生來尋常,乍看之下略有幾分眼熟亦屬正常。」

衡玉︰「??」

迎著她不可置信的震驚眼神,蕭牧略有些費解。

而見他神色全然不似在開玩笑,看著面前這張臉,衡玉只覺得人生觀受到了沖擊——他管這叫「樣貌生來尋常」?!

女媧娘娘听了,怕都是要覺得一腔偏心錯付了吧!

衡玉下意識地轉頭環顧四下。

蕭牧疑惑地看著她︰「吉畫師找什麼?」

「鏡子——」衡玉認真問︰「侯爺莫不是從不照鏡子的嗎?」

蕭牧沉默下來。

這個問題當真將他問住了。

他的確有許多年不曾仔細照過鏡子了,當下自己具體是何模樣,也只是有個模糊輪廓而已——于他而言,臉這種東西,可以帶出去見人,不會嚇哭孩童便夠用了。

至于身邊偶爾听到的恭維聲,並不曾認真放在心上。

衡玉也沉默了片刻。

那日晏錦問她‘吾與蕭侯孰美’——原來蕭侯不單美,竟還是美而不自知的那一掛。

她尤為見不得有人對自己的認知不夠清晰,遂認真道︰「侯爺怕是對自己的樣貌存有什麼誤解,您可是我見過生得最好看的男子了。」

雖說武略功績亦是超群,但這般美貌絕不是能夠叫人忽視的存在啊。

對上那雙滿含欣賞的眼楮,蕭牧臉色凝滯,被拍馬屁的感覺絲毫沒有,反倒有一種化身良家女子被紈褲子弟直白夸贊調戲之感!

哪有姑娘家如此直白當面夸贊男子樣貌的?

這又是什麼見所未見的計謀?

好在良家女子——蕭侯爺身形依舊端正,得以正色禮尚往來道︰「吉畫師生得也不差。」

這本像是被調戲後的還擊。

孰料那紈褲卻眨了眨眼,點點頭︰「我知道啊。」

她可是每日都要照鏡子的,又一貫謙遜擅于听取旁人的看法,斷不是那種美而不自知的人啊。

少女靈動的眼楮里有著一絲逗趣的笑意,嘴角旁的笑渦若隱若現。

蕭牧到底是默默轉開了視線,斷送了這個話題︰「……吉畫師何時可以繪出尋人畫像?」

「快則十日,慢則半月。」衡玉也收起了閑聊的心思,邊整理手邊冊子,邊道︰「雖說皆是以幼時畫像為延伸,但成長經歷不同,樣貌氣態也會不同。故而只能依此繪出各種可能,而無法具體精準到某一種。」

所謂相由心生,實則便是面部氣態會隨生活環境、習慣、性情而逐漸改變。

蕭牧雖不通她那听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推演技巧,但听聞此言,便覺可信許多。

她是認真且有依據支撐的——

縱然最後畫出的結果不止一種,卻也必然是能派得上用場的。

「如此便有勞吉畫師了。」

「行力所能及之事罷了。」

看著面前的少女,蕭牧只覺其樣貌在自己眼中似又清晰了許多。

相由心生,此言不假——

叩門聲于此時響起,門外之人得了蕭牧準允,推門走了進來。

房內暖烘烘的,此時乍然有冷風灌入,雖只是一瞬,卻也叫人覺得涼意襲身。

蕭牧以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

衡玉朝他看過去︰「侯爺的傷可是還未好全?近日見侯爺,似是清減了些。」

蕭牧將唇邊的手放下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是在同他表關心之意?

不知是出于對女奸細的戒備還是其它考量,他只道︰「勞吉畫師關心,已無大礙。」

說著,看向走進來的蒙大柱︰「何事?」

「將軍,屬下有要事相稟——」

衡玉適時起身︰「今日就先告辭了,待畫像有了進展,再來尋侯爺。」

蕭牧頷首︰「大柱,送吉畫師。」

衡玉本想說不必,讓他們只管談正事,但見蒙大柱已應下轉了身,便也不再推辭。

「蒙校尉留步吧。」出了書房,衡玉便道。

蒙大柱也不再多送,只又感激地道︰「辛苦吉畫師替我阿姐之事勞神了。」

「談不上辛苦二字。」衡玉笑笑︰「蒙校尉進去吧。」

蒙大柱應聲「是」,視線在吉吉身上停留了一刻。

吉吉半垂著眼並不看他。

蒙大柱似欲言又止了一瞬,到底沒有多言,朝衡玉拱了拱手,回了書房內。

主僕二人下了石階,衡玉朝吉吉問道︰「可是同蒙校尉鬧了什麼不愉快嗎?」

「回姑娘,沒有的!」吉吉立即搖頭否認,又趕忙岔開話題︰「姑娘與侯爺一敘,進展可還順利嗎?」

「順利。 」衡玉點頭之余,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反常的小丫鬟片刻。

人與人之間的氣氛對不對,有時是無需眼觀也能感受到的。

尤其吉吉與蒙校尉二人都是活潑隨和的性子,又是于「吃」之一事之上的莫逆知己。

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才叫吉吉這素來藏不住話的性子,也要開始在她面前閃閃躲躲了呢?

衡玉並未有多作追問,吉吉不想做的事,她從不勉強。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強問。

此際一陣冷風吹來,她攏緊了些裘衣,眼前忽然又閃過方才蕭牧受涼風咳嗽的畫面。

蕭將軍顯然並非體弱之人,可近來卻似乎與她一般畏冷了……

若只是皮肉傷,怎會越養反倒越嚴重了呢?

書房內,蒙大柱並未稟什麼要事,而是提醒道︰「將軍,到用藥的時辰了。」

將軍中毒之事一直是秘密,方才吉畫師在,自是不便開口。

蕭牧點頭後,蒙大柱很快親自將藥端來了書房。

蒙大柱雙手捧著藥碗,蕭牧伸手去接之際,便踫到了下屬的手。

蕭侯爺靜靜感受了片刻。

被自家將軍摩挲了兩下手指的蒙大柱一頭霧水,渾身緊繃︰「……??」

片刻後,才見自家將軍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

蒙大柱卻猶自驚恐不定。

不久前嚴軍醫曾暗下說過,要他們多加留意將軍是否有異樣之舉,為了讓他們有個參照,還貼心舉了例——比如模男子的手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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