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續之所以成為了大宋的心月復大患,是因為此人統率下的定難軍,已經發展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地方蕃鎮。而唐末蕃鎮之禍,對于大宋君臣而言,就是典型的前車之鑒。
朝廷上下,其實早就想去除這一禍患,只可惜這些年來,朝廷一來受困于與遼人的對峙,大量的真金白銀都投入到了宋遼邊境之上。二來也是橫山天險再加上黨項羌人的阻撓,想要出兵,困難重重。三來,就是李續對于某些大宋重臣的賄賂,使得朝廷每每開始討論這一戰略的時候,總是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不同的聲音,總是會有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橫加阻撓。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溜走。
機會也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從皇宋君臣的手中溜走。
再驀然回首之時,李續已經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了。
眼下,李續所控制的地域有兩個核心區域,一個是以夏州為核心,下面統轄著宥州、洪州、龍州、石州、銀州等地,另一個便是甘州,現在被李續直接改名為興慶府。李續親自坐鎮這個地方,聯結吐蕃諸部,勢力滲透入青塘之地。三年前更是直接出兵,攻陷了大宋西北重鎮涼州、靈州等地,截斷西域諸地對大宋的朝貢,並且把持著對西域的貿易,不再允許西域諸部向大宋出售馬匹。
戰馬的一個重要來源被截斷,缺少養馬地域的大宋在戰馬的配備之上,立時便陷入到了困局之中,與遼人作戰,僅靠步兵,也就只能做到防守而已,想要與遼人決勝疆場,騎兵是必不可少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橫山黨項的搖擺不定,李續早就可以樹起大旗,稱孤道寡了。
現在即便橫山黨項全面倒向了大宋朝廷,但對于李續而言,也只不過是少了一條有力的臂助,他的實力仍然是極其強項的。
蹄聲隆隆,百余匹戰馬自官道之上狂奔而入,看到獵獵迎風的那面李字大旗,守衛城門的士兵趕緊拖開了門口擺著的拒馬等物,這隊騎士徑自控馬入城。
這隊騎士來自宥州,領頭的一個,正是定難軍少帥李昊。
此刻的夏州城,已經完成變成了一個大兵營,來自各地的兵馬正在集結,青壯民夫們隨處可見,緊張的氣氛在城內各處漫延。
李昊是奉命前來夏州參加軍事會議的。
廣銳軍蕭定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突然攻擊鹽州,李昊星夜出城前往宥州等地調取救兵,可他帶著數千兵馬剛剛出發不久,鹽州失守的消息便已經傳來。
鹽州已經丟掉了,在這樣的天氣里,僅帶著這數千騎兵去奪還鹽州城,那只是給蕭定送人頭,送戰功,李昊恨恨地返回了宥州。
接下來,他想要重新組織宥州、洪州、龍州等地兵馬再度出擊,但這一方案卻又擱淺,因為大宋陝西路的保安軍,綏德軍異動頻頻,洪州、龍州兩地將領壓根兒就不同意李昊調動他們麾下的兵馬。
雖然他們也相信陝西路這的兩路兵馬,很有可能在虛張聲勢。
但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誰也說不清楚,萬一是真的呢?畢竟這兩支宋軍,的的確確在聚集,各方面匯集起來的情報,包括來自陝西安撫使府內部的情報,都清楚地表明了馬興下達的命令,就是要這兩支兵馬進攻洪州、龍州。
李昊焦燥地等待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終于等來了讓他到夏州參加軍事會議的命令。
「二叔,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麼?」一進屋子,李昊將馬鞭重重地扔在桌子上,看著大案之後正在批閱奏折的李度,問道。「難不成就讓蕭定那小兒得意洋洋嗎?再說了,鹽州對我們來說,可是很關鍵的一個地方。鹽州失守的消息傳來之後,宥州的鹽價,當即便翻了三倍還有余,只怕夏州也是如此吧?」
李度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筆,從大案之後走了出來,拍了拍李昊的肩膀,「這一路都沒怎麼休息吧?」
「怎麼睡得著,只要快點趕到二叔這里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個章程!」李昊有些不滿地道︰「二叔,您這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章程?禹藏那邊帶了上萬軍隊過來了,父親要留在興靈控制震懾對方,免得對方鬧什麼花樣出來,但您這里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鹽州失陷不管吧?」
「怎麼會不管?」李度指了指一邊的火塘,道︰「坐,喝點熱茶,我們慢慢說。」
李昊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坐了下來,接過李度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又問道︰「那二叔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章程?」
「什麼樣的章程?」李度道︰「廣銳軍既然已經沖著我們動手了,我們自然也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你父親,已經決定豎起大旗,在大干一場了。」
「什麼時候反攻鹽州,我願為先鋒。」一听這話,李昊大喜。
李度哧地笑了一聲︰「靜安,你是定難軍少帥,以後也是這偌大地盤的繼承者,你的眼中,難道就只有這個蕭定嗎?」
李昊一滯,不覺臉龐有些發熱。
蕭定當然是這個時候所有年輕武將們崇拜的偶象,或者說是想要追趕的對像,不管是宋人還是遼人,對于蕭定,都是由衷地敬服的。
超越蕭定,自然是像李昊這一類人潛意識中的目標。
「你父親的目標是什麼?」李度微笑著道︰「而蕭定,只不過是區區一個指揮使,手下兵馬不過數千,算上那些蕃兵,能有萬把人吧?你怎麼能自降身價,把自己與他放在同一個高度上呢?」
李昊輕咳起來︰「二叔,我不是瞧得起蕭定,而是因為他佔了鹽州,對我們的危害實在太大了,我們不管做什麼,總得先把這顆釘子拔除了啊?」
李度輕輕搖頭︰「靜安,你的眼界小了。這一次,咱們是要與宋人決一雌雄了,勝,從此我們李氏便能在西北站穩腳跟,假以時日,與宋遼三足鼎立也說不定,輸了,能不能保命都兩說了,即便能活著,只怕也要亡命天涯了。」
「就憑他們在陝西路的兵馬?」李昊不屑地道︰「蕭定得手,不過是無恥地偷襲而已,如果我能集合了宥州、洪州、龍州三地的兵馬,輕而易舉地便能拿回來。而陝西路,除了廣銳軍,還有能打的嗎?」
「對于我們李氏來講,這是一場事關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有一絲一毫地懈怠。」李度嚴肅地道︰「因為大宋輸得起,而我們,是輸不起的。所以就算面對的是一只兔子,我們也要把對方當成一只獅子。靜安,你知道的,大宋富庶,人丁眾多,在他們哪里,一個縣的人丁,比我們這里一個州的人丁還要多得多。」
「是我輕浮了,二叔。那您說,這一次我們到底要怎麼做?」李昊道。
「你父親謀劃了多年了,只可惜,橫山黨項最終還是偏向了宋人,這給我們的大業平添了很多的難度,不過,如今我們也有了應對之策。」李度道。
「是什麼?」李昊驚喜地問道。
李度起身,走到牆上掛著的一副地圖前,用指指向了一處所在,道︰「這里,這一次,我們就準備在這里突破,拿下這里,控制這里,自此,橫山天險,于我們而言,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而拿下了這里,我們不但可以威脅陝西路,還能直擊河東路。」
「嗣武寨?」李昊驚呼起來︰「這里可以駐扎了大量的宋軍,而是道路艱險,極其難打!」
「以前是很難打,但現在,是一個機會。」李度用力地揮了揮手︰「蕭定攻克鹽州,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多人都認為我們必然要全力奪回鹽州。馬興甚至下令讓綏德軍作出戰略機動來確保蕭定的戰果。現在的嗣武寨,卻是最為脆弱的時候!」
「他們調走了精銳?」李昊瞪大了眼楮。
「據細作回報,李澹從包括嗣武寨在內的各處堡寨之中抽調了大約三千人,這三千人,可是綏德軍的精銳所在。而這些地方缺失的人員,他居然是用廂軍來補足的。」
「李澹想干什麼?」
「他或者只是為了滿足馬興的命令,或者是想學蕭定拿下龍州來獲取功勛,總之,我們拿下嗣武寨的機會來了。」李度微笑著道︰「我們一旦拿下嗣武寨,主動權可就操之我手了,到時候李澹也好,馬興也罷,只怕都得慌了手腳吧?只要他們一慌,我們就大有可為了。」
「不錯!」李昊興奮地道︰「要是天從人願的話,指不定我們還能去延安府逛一逛呢,去看看馬砍頭驚慌失措的模樣也是好的。」
「所以說,小小的鹽州算什麼?小小的蕭定算什麼?」李度道︰「你父親盤算得是全局,做活了這局棋,鹽州還能飛上天去?到時候,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回來。怎麼樣靜安,想不想親自指揮攻打嗣武寨這一戰?」
「當然,多謝二叔給我這個機會。」李昊大喜。
「靜安,打下嗣武寨,你的地位將再無任何人可以撼動!」李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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