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李度有些得意地重新坐回到了火塘邊上,伸手將幾塊劈柴扔到了火塘里,看著轟地一聲燃起來的大火,對李昊道。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現在快要窮途末路了,橫山黨項投靠大宋朝廷將對我們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接下來我們最好的結局,大概就是西竄了。蕭定突襲拿下鹽州,我們仍然沉默不語,會成為這些人得出這一結論的最好的注角。的確,現在我們的戰略態勢是不好,極是險惡,因為跟大宋相比,我們的確弱小得像是一個新生的胎兒經不起多少的風吹雨打。不過險惡之中,也同樣蘊含著機遇,把握住了這些機遇,就會柳暗花明啊!」
「所以說,這一次的攻擊嗣武寨,便是我們的機會。」李昊連連點頭。
「正是。」李度喝了一口水,笑道︰「去年的時候,我去了北遼尋求支持,見了南京道的漆水郡王耶律珍,出去了廣平澱見到了北遼皇帝耶律玄。」
「可惜這一次二叔並沒有得到多少實質性的幫助,遼人安逸了多年,只想就這樣與宋人苟活著。」李昊憤憤不平地道。
李度搖頭道︰「這只是你的一隅之風而已,就正如汴梁那位官家一直想要滅了遼人一般,遼國皇帝又何嘗不想去汴梁城中看一看?只不過雙方現在實力相差無幾,這想頭,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如果有機會,他們誰都不會猶豫的。」
「您的意思是說,我們有必要為他們創造這個機會?」李昊想了想,道。
「如果不給他們創造這個機會,我們又哪里來的機會?」李度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我在南京道盤桓了好一段時間,耶律俊,耶律珍,林景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地陸續出現在南京道,絕不是巧合,而他們對于崔昂的軍事冒險的隱忍更是讓我堅信,他們一定在謀劃一件大事。宋遼之間和平了好幾十年了,也該大動一番了。」
「只要宋遼之間干戈大起,我們在西北可就能大展鴻圖了。」李昊道。
「現在,我們要在遼人的面前,展現我們的價值,讓他看到我們能成為他們的有力臂助,那麼他們必然便會興大軍討伐宋人。」李度輕輕地道。「這兩個龐然大物打了起來,宋人有哪里還有精力來對付我們,我們自然就能站穩腳跟。到了那時,他們還要反過來拉攏我們,免得我們與遼人一齊來對付他們。到了這個時候,就是我們真正自立的時候了。兩個巨人相峙不下的時候,我們的價值也就能最大化了。」
「二叔放心,我一定會拿下嗣武寨的。」李昊聲音雖輕,但卻異常堅定。
「嗣武寨對于我們和宋人都是同等的重要,一旦我們拿下了嗣武寨,宋人必然會拼死反擊試圖奪回來的。此刻他們一定會從永樂川、清平寨、土渾川、開光嶺等地調兵。」李度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在這些援兵來救援的過程之中,一一地殲滅他們。」李昊笑道。
「去吧,好好地休息一下,這里的所有兵馬,你都可以去挑你認為的最好的。」李度道。
嗣武寨,又名羅兀城,坐落于無定河西岸的一座石山 之上,東、北、南三面臨崖,僅西面為山坡,整個城池呈三角弧狀,周長二千余步,城牆為夯土,最高處超過三丈,最低處亦有丈余,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綏德軍在嗣武寨留下了兩個營的兵馬鎮守,而周邊永樂川、清平寨、土渾川、開光嶺等軍寨各自有數百到一千人馬不等,而這些軍寨距離嗣武寨都不過四十余里路,一旦嗣武寨有事,這些地方的軍馬最多一日功夫,便可以趕到進行支援。
李度想要拿下嗣武寨,本身難度是極高的,不過因為蕭定奪取了鹽州城,李澹在奉命調動兵馬壓向龍州以迫使龍州兵馬不能回援鹽州之後,卻也因為蕭定的成功而動了心思,蕭定能打鹽州,他為什麼不能打龍州呢?
正是在這種思路的影響之下,李澹悄無聲息地開始調兵轄下精銳兵馬。像嗣武寨這些地方駐所的精銳,都被他抽調走了一部分,而缺額用用廂兵來補足。在李澹看來,這也就足夠了。
陝西路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員,包括蕭定在內,都完全沒有想到,李續居然會選擇在嗣武寨動手。
鹽州城,成為了一個釣餌,釣著所有的大宋武將們生出了建功立業的心思。
朝廷要對李續動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蕭定這個只有二十三歲的指揮使,在奔下鹽州城之後,只怕再升上一級成為都指揮使都是有可能的。二十三歲的都指揮啊,多少人奮斗一輩子都模不到邊兒的位置,你說讓這些將領們能不眼紅嗎?
廣銳軍輕取鹽州城,大敗李續麾下赫赫有名的大將左丘明,也讓這些將領對定難軍生出了一些輕視之心。
蕭定能行,我為什麼就不行?
切定帶著幾千廣銳軍再加上一幫烏合之眾一般的蕃軍都能完成的事情,自己的兵馬是他的倍數,當然也能完成。
這大概就是陝西路之上將領們的想法了吧?
便是安撫使馬興,心中也生出了趁熱打鐵的念頭。延安府、京兆府周邊駐扎的陝西路的精銳,都已經開始了備戰。
當然,在這場大家看來的功勞盛宴之中,能夠佔到先手的,還只有綏德軍李澹,保安軍郝越兩人而已。因為他們兩人在一個月前,便已經開始動員了。
只不過那時誰也想不到,不過是一次掩護牽制而已,發展到了現在,居然可以搶先得到真正的功勞了,當初冰天雪地之中調動兵馬的怨氣,一時之間倒是被喜氣洋洋所替代。
陝西路上上下下,一時之間都是蠢蠢欲動起來。
戰爭的氣氛隆罩著整個陝西路,即便是還在路上跋涉的蕭誠一行人等,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大路之上,隨時隨地能看到一隊隊的兵丁、青壯走過,也看到不時會有行腳的商人倒霉地被兵丁直接弄走成為民夫中的一員,一些帶著牲畜的人更是被照顧的重點,管你是驢馬還是牛騾,現在大軍都是需要的,都需要被征發。
要是敢多說一個不字,小皮鞭便讓你嘗嘗什麼是朝廷的威嚴。
蕭誠一行人卻是無人敢惹。
哪怕他們一行數十人,每人一匹上好的戰馬,還有數輛馬車隨行。
因為這些人挎刀帶弓,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等。
尋常人帶個刀很正常,但能將克敵弓、神臂弓這些軍國利器也隨隨便便地背在身上的人,豈是這些小兵能惹得起的?
一路行來,唯一被打擾的一次,還是一位統制級別的將領上來查詢了一下,一听說是蕭定的兄弟,熱情之余卻亦是退避三舍了。
三司使家的公子,東府相公家的公子,還是莫要惹惱了這些人,要不然輕輕一句話,他們這些大頭兵,便要倒血霉了。
當然,蕭誠一行人也很識相。
一旦與大股的軍隊、或者輜重隊伍相遇,他們都很規矩地讓也道路來。
「馬學士這是要大干一場的架式啊?」羅綱興致勃勃地道︰「崇文,看來等我們到了延安府的時候,前線就要全面開戰了,我們正好可以在延安府看一看馬學士是如何調兵遣將的?」
護衛在馬車一邊的魏武卻是皺起了眉頭。
「魏三,怎麼啦?」羅綱笑問道︰「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魏武拱手道︰「三郎,這兩天我們遇到了不少兵丁,看他們言行舉止,未免也太輕視定難軍了吧,我與他們交過手,這支軍隊,還是頗有戰斗力的。打仗前是這個心態,只怕是會有些問題的。再說了,馬學士會打仗嗎?那李續可是沙場老將呢!」
羅綱撇了撇嘴,不以為然︰「蕭大哥剛剛在鹽州城重創了定難軍,現在趁熱打鐵,趁勝進軍,看這樣子,只怕馬學士是全力壓上了,被截成了兩截的定難軍,首尾難以相顧,這一仗,我看他們是輸定了。崇文,你說呢?」
「說不定!」蕭誠搖頭道︰「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何況鹽州城一戰,大哥雖然獲勝,但對于定難軍而言,損失不過是九牛一毛。馬學士要全力一搏不是不可以,但是萬萬輕敵不得的。」
「陝西路軍隊雖然自馬學士上任以來一直在整編,但終究是荒廢了這許多年,如果他們以為廣銳軍能夠做到的事情他們也能做到,那是會出大問題的。」一邊的魏武仍然潑著冷水。「錘子,你也跟定難軍交過手,你覺得他們如何?」
「凶悍得緊呢!」韓錟道︰「那天在榷場里,明明知道上來就要被我一錘子給做翻,仍然是前赴後繼地涌上來,錘得我都有些心虛了。如果幾萬定難軍都是這個樣子,那這仗,是不好打。」
「呸,那是李度的親兵,要是幾萬定難軍都這個樣,他們早就殺過了橫山,整個陝西路只怕都給他們佔了。」羅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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