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哪支部隊里,能成為斥候的士兵,一定會是這支隊伍之中的翹楚,而能成為斥候士卒之中的領頭者,那水平自是不用說的了。
範一飛是嗣武寨的斥候頭子,手下有二十五個士兵。雖然他只是一個區區的押正,但在嗣武寨里,卻是唯一一個敢和寨主萬福洋肆意開玩笑的家伙,而萬福洋對于他,也從來都是優容有加。
這樣的優待,自然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
範一飛是一個很不錯的長官,對于他手下的這二十五個士兵來說,絕對是這樣。
他將手下分成了兩班人馬,每天輪換一班出去巡邏,而他自己,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卻是每一次都親自參加。
巡邏的道路多年如一日,因為能夠威脅到嗣武寨的,也就只有這麼一條路而已。想要在崇山峻嶺之中另外開闢出一條能夠大軍運動的道路來對嗣武寨發起攻擊,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而少量的能翻山越嶺過來的人,又怎麼可能以嗣武寨形成威脅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嗣武寨的地位,才如此的重要。從他築成之日起,便成為了兩邊人馬都想要擁有的東西。
範一飛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頭上戴著的斗笠和身上披著的簑衣對于雪籽還有著不錯的防御力,但對于現下細如牛毛的寒雨,可就收效甚微了。
看看自家的兄弟,一個個縮在戰馬之上跟個抱窩的老母雞一般,兩只手也縮在袖筒子里,馭馬全憑兩條腿。
馬是陪伴多年的戰馬,兄弟們的技藝也都不錯,不是每個騎兵僅憑一雙腿便能讓胯下的戰馬進退如意的。
這條路,範一飛每天都要一來一回走上兩趟,以致于他對于這條道路的熟悉,差不多真到了閉上眼楮也不會走錯的地步。沿途之上那里有一塊巨石,那里有一株什麼樣的樹,心里基本上都是門兒清。
每天沿著這條路要走上二十里,直到可以看見峽谷對面那一大片光溜溜的岩壁,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都開春了,還恁的冷!範一飛年著從嘴里哈出去的淡淡的白氣,有些憂愁的想著。今年比往年可冷得多,這樣的天氣,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可真是不太友好了。
眼中出現了那株冠蓋如雲的大松樹,範一飛听到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每當看到這株大松樹,就意味著再向前走里許路,拐過一道大彎,大家便可以回頭了。
這株大松樹是大家的朋友。夏天的時候,可以為大家提供陰晾和微風,冬天的時候,樹下也是沒有積雪很是干爽的,也是大家休憩的一個重要的地方。樹上掉下來的松果、松針、干枯的樹枝,極易生起火來。
一般回程的時候才休息,一行人沒有絲毫的停留,繼續向前。
範一飛習慣性地回頭看一眼大松樹。
這一看,卻是讓他立時勒停了馬匹。
松樹一側的樹皮被蹭掉了一大塊,昨天明明還是好好的。
轉頭看向一側,原本那里應當有一大蓬刺棵子的,可現在居然少了小半塊,重要的是,少掉的那一些明顯是被刀子砍掉的。
範一飛抬頭看向松樹頂,光滑的樹桿之上,他看到了一個清晰的腳印。
「樹上有人!」範一飛大叫一聲的同時,手也模上了腰間的佩刀。
但就在他抬頭大叫的瞬間,弩箭的嘯叫聲響徹了全場。
幾乎是下意識的,範一飛整個人便向馬的一側倒了下去,整個人掛到了馬的另一側,一只手猛地拍在戰馬的之上,戰馬噌的一下便向前竄去。
而在這短短的瞬間之內,範一飛還完成了另一個動作,他取下了馬鞍旁的神臂弓,左腳踏弓臂,右手拉弓弦,一枚弩箭已經上了弦。
神臂弓一聲響,松樹之上傳來一聲慘叫,一個人蓬的一聲掉了下來。
範一飛翻身而起,兩眼掃過現場,頓時驚怒交加,隨同他的十余個部下,已經全都跌下馬來,有的已經徹底不動彈了,有的還在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範一飛一看他們身上的傷勢,心都涼了。
不再絲毫的猶豫,範一飛猛然勒轉馬匹,向著來路奔去。
這不是普通的襲擊。
射向他們的弩箭,全都是神臂弓發射而出的。
敵人的目標,是嗣武堡。
他的機會,唯有現在這短短的一瞬間。
伏擊他們的對手,給神臂弓上弦還需要一點點的時間。
神臂弓的確厲害,但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上弦太不容易了。就像範一飛在眼前的情況之下,根本就沒有上第二支箭的心思。
能像範一飛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如此艱難的情況之下還能給神臂弓上弦,已經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了。
向前竄出十余步,一根繩索驀然從地上彈了起來,戰馬一聲長嘶,已是被絆翻在地。範一飛在地上一個翻滾,沒有站起來,而是丟掉了手中的神臂弓,一手拔出了腰間佩刀,另一只手拔出了一柄短刀。
耳邊有刀風之聲傳來,範一飛不閃不避,亦是一刀狠狠地斬了過去。
他的對手犯了一個錯誤,他以為範一飛會跳起來,這是人跌倒之後的自然反應。但萬萬沒有想到範一飛壓根就沒有這麼做,而是一個翻滾,人還躺在地上,刀已經是貼地斬了過來。
他的一刀斬了一個空,範一飛的一刀卻是利索地將他的一條小腿給砍倒了,頓時跌翻在地,慘叫起來。
直到此時,範一飛才一躍而起,和身撲向另一個敵人。
定難軍!
範一飛已經弄清楚了對手的身份。
當當當連續傳來腰刀交擊的聲音,範一飛單手執刀,另一只手卻是揚起來,短刀猛然擲向對手,趁著對手躲避的瞬間,他的腰刀已是閃電般地掠過了對手的脖頸,準確地削斷了對方的大血管。
對手瞪大了眼楮倒了下去,一雙手死死地捂著脖子,但血液仍然狂噴出來。
範一飛沒有時間去欣賞自己的戰果,他繼續向前竄去。
先前被絆倒的戰馬,此時也已經爬了起來,正在向著範一飛奔去,只要上了馬,逃月兌的機會,便又多了幾分。
對手為了伏擊他們,並沒有在附近放戰馬。
範一飛的手剛剛模到戰馬的馬蹬子,勁風傳來,大腿一陣劇痛,他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大腿。
就這麼一點點的差距,戰馬已經向前繼續奔走了。忍著劇痛的範一飛艱難地站起身,轉過身來,便看到一個年輕的敵將彎弓搭箭正在瞄準他。
嗖的一聲響,範一飛揮刀,卻格了一個空,那箭,端端正正地插在了他的左胸之上,範一飛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然後骨碌骨碌地沿著陡峭的山坡向下滾去,緊跟著被一塊大石頭墊了一下,高高地飛了起來,又啪噠一聲摔在地上,抽抽了幾下,再也沒有了聲息。
李昊放下了手中的大弓,一名定難軍軍官走了過來︰「少將軍,真是小瞧這個家伙了,幸虧您來了,否則這家伙還真有可能跑掉。少將軍真是好箭法啊!」
李昊揮了揮手,「少廢話,馬上通知大部隊可以繼續前進了。」
「是!」
軍官轉身離去,李昊卻是走到了路邊,看著下面的範一飛,搖了搖頭,說實話,這個嗣武寨軍官的機警、反應還有戰斗水平真是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嗣武寨的整體水平絕對還是可以的。
幸好,幸好現在他們少了一半人,至于那些廂軍,那就還是算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天晚上,嗣武寨里,還會有自己這一方的內應。
內外夾攻,再堅固的城池,也是無法守住的。
身後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大隊的士兵從大拐彎處拐了出來,這是李昊率領的先遣隊,人不多,只有五百出頭,但無疑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好手。
死去的人、馬,都被掀到了路下,李昊帶著他的人手,沿著這條官道,向著嗣武寨而去。
不知過去多久,躺在哪里一動不動的範一飛,突然動彈了一下,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坐了起來。
他沒有死!
哪怕他的左胸之上,還插著一支顫顫巍巍的羽箭。
範一飛算是一個奇人,因為他的心髒長在右邊,而這一點,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即便是李昊,看著那支插在對方心房之上的長箭,也是絕對想不到,這人居然還沒有死。
當然,縱然沒有死,眼下的範一飛,也是受傷極重。能不能活下來,還得兩說,更別說去嗣武寨去報信了。
範一飛听到了對方叫那個年輕的將領為少將軍,這個叫法,暴露了這個年輕將領的身份,應當是李昊。在定難軍中,也只有李昊會被人如此稱呼。
一想到以李昊的身份之尊貴居然親自帶人突襲嗣武寨,範一飛的心里就一陣陣的發冷,這一次,只怕與以往都不同了。而偏生眼下嗣武寨,卻是最為虛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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