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一飛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羽箭以及腿上的那支羽箭。
李昊箭上的力度太大了。
腿上的那一支箭,直接來了一個穿透性的傷。但恰恰如此,對他的傷害反而要小一些。胸前那一箭就麻煩得多。如果範一飛不是一個天生的異人,心髒長在右側,哪怕他穿了盔甲,這一箭也早就送他上了西天。但饒是如此,這一箭,也讓範一飛在閻王殿門口晃蕩了。
左右看了一下,發現了自己的短刀和腰刀,就在身側不遠處。範一飛先撿起了小刀,瞅了瞅十余步之外的一匹被定難軍推下來的死馬,慢慢地一點點地爬了過去。
有些艱難地揮刀割開馬股,伸手模了模,死去不久的馬尚有些熱氣,割下了幾塊帶著熱氣的馬肉準備好之後,範一飛先是一刀斬去了腿上羽箭的箭頭,然後伸手握住箭竿,想了想之後,又從腰間掏出一塊帕子,塞進了嘴里,這才猛然發力,將箭竿拔了出來。
箭竿離體的那一刻,範一飛的身體一下子繃真,額頭上的冷汗也噌地一下冒了出來,貫通的傷口鮮血沽沽地冒出來,範一飛丟了刀,伸手拿了那兩塊新鮮的馬肉,一下子捂在了貫通傷口之上,又撕下了一塊衣襟,用勁地將馬肉扎在了傷口之上。
這是很多老兵都知道的小偏方,據老郎中說,這樣做,可以不讓風邪入體,有很大的機率不會讓傷口化膿,要是一化膿,一條命也就去了八九成了。
做完了這些工作,範一飛已經是有些精疲力竭了,重新躺在了地上。胸前的那支羽箭,一時之間,他還不敢動他,他需要先做一些功課,至少先讓自己的氣力恢復一些。
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機會,範一飛是不會浪費的。
他知道就在離自己躺著的最多百十步的地方,便有一個山洞,他需要一個干燥的地方,需要讓自己保持體溫,在這樣寒雨綿綿的天氣之中,到了夜晚,就足以讓自己喪命了。
撐著刀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著那邊挪了過去。
運氣不錯,短短的這百余步之中,範一飛居然還發現了幾株草藥,當然,更重要的是,在他的面前,還有一株個頭不小的柳樹。砍了一截枝杈,範一飛拖著它進了這個山洞。
天色漸晚,萬福洋站在嗣武寨的城樓之上,注視著那條唯一的道路。
往常這個時候,巡邏的斥候隊伍,應當已經出現在路的盡頭了。
「都監,牛二他們回來了。」一名親兵從後面跑了過來,大聲對萬福洋道。
萬福洋點了點頭,對親兵道︰「你在這里候著,範一飛他們回來了,馬上來告訴我。」
「是,都監。」
萬福洋大步地來到了南門處,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指揮著騾馬隊進入嗣武寨的牛二。
「牛二!」他大聲喊道。
牛二一抬頭,便看見了身材魁梧的萬福洋正從城上俯視著他,他趕緊沿著梯道一溜煙兒地爬上了城樓。
「都監。」牛二躬身道。
「怎麼遲了?」萬福洋心情有些不好,沉聲問道。
「都監,東西不好買啊,什麼都漲價,而且還湊不齊,牛二只能一家家的去湊,這家買一點,那家買一點,就算是這樣,也沒有把東西買全乎。」牛二道︰「實在是榆川現在也沒貨。」
萬福洋哼哼了幾聲,為什麼會這樣?自然是因為整個陝西路都在準備打大仗了,只要一打仗,就什麼東西都漲價。
他瞅著牛二。
牛二會意地從腰間解下了一個葫蘆,神神秘秘地道︰「都監,酒還是弄到了一些的,一共十壇子。不過這一次牛二還給都監弄到了這一葫蘆好東西。」
「有啥好的?」萬福洋伸手接過葫蘆,拔出了塞子,一股濃烈的酒香立時便飄了出來。萬福洋的眼楮頓時瞪圓了,作為一個資深的酒鬼,就只是這麼一嗅,他就知道這絕不是普通玩意兒。
「從哪兒來的?」他蓋進了塞子。
「一個貨棧的東家送的,他希望有機會認識一下都監,以後大家能在一起做做生意!」牛二道︰「听說這東西是從汴梁那邊出來的,外頭根本就沒有賣的。」
「送了你多少?」萬福洋將葫蘆系在腰間扎帶之上,冷聲問道。
牛二臉色微窘︰「十貫錢!」
他低聲道。
「有機會就見一見!」萬福洋大步走下城樓,他並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反正牛二不管做什麼,最後都少不了孝敬他一份的。
「都監,今兒個天晚了,又下著雨,那些送貨的人趁夜回去太危險了,讓他們在寨子里歇一夜明兒個再回去吧!」牛二看著萬福洋的背影,大聲喊道。
「你自己安排!」萬福洋揮了揮手,道。
寨子里,一個中年人扛著一袋糧食正走向倉庫,此刻抬頭看著城牆之上的萬福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酒的確不錯,回到屋子里的萬福洋抿了一口,眼楮立時就歡喜的眯了起來,正如牛二所說,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好貨,以前萬福洋還從來沒有喝過如此美味的酒液。
門被推開了,牛二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里頭放著一些下酒的成品菜,看來都是這一次采購回來的,牛二就是如此的知情識趣。
「都監,這些都是專門給您買的,能吃一個十來天呢!」牛二笑道︰「都是新鮮的,我盯著他們下鍋制作然後撈起來封裝的。都監您慢慢喝,我去做事了。」
「去吧去吧!」萬福洋撿了一個鹵豬蹄一邊啃一邊道。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嗣武寨的寨門已經關閉,城牆之上燒起了一堆一堆的火,一隊隊的兵丁開始了巡邏。從遠處看,似乎與以往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實際之上,這些巡邏的隊伍都是被臨時補充進來的一些廂軍,他們與真正的精銳士卒比起來,不管是在哪一方面,都差得太遠了。
守候在城樓之上的親兵一直沒有等到範一飛等人的歸來,風倒是越來越大了,便起身離開了城樓,敲了幾下門,里頭沒有動靜,推開門一開,他的都監萬福洋已經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
親兵愕然地走了進去,葫蘆里的酒香深深地吸引了他,瞅了瞅床上的都監,眼光閃動了幾下,極其快速地悶了一大口,又伸手抓了一個豬腳,然後一轉身便出了門。
站在門外,這才咕嘟一下子把酒吞咽了下去,起初只覺一股冰涼直入月復部,接著一團烈火便騰地一下在肚子里燃燒了起來,轉眼之間,整個臉就變得紅彤彤的了。
親兵大聲地咳嗽起來,「這麼辣,有什麼好喝的嗎?」咳嗽了一陣子,親兵踉踉蹌蹌的向著旁邊的宿舍走了過去。
這種酒,萬福洋從來沒有喝過。
一時貪杯,竟然喝醉了過去,這樣的結果,倒是那些現在呆在寨內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的。如果知道了這個結果,只怕他們會歡喜的跳起來。
時間緩緩推移,風漸大,雨也漸大了起來。
牆頭之上,本來應該兩隊交叉巡邏的隊伍,現在只剩下了一隊。
梆子聲響,已是二更時分。
而此時,在里許開外的地方的黑暗之中,數百士卒抱著兵器,裹著披風,席地而坐。為首的一人,正是李昊。
「準備!」看著城頭之上人影漸漸稀少,李昊低聲下令道。
士兵們紛紛站了起來,給神臂弓上好了弩箭,第一隊約五十人,貓著腰向著前方模去。
這五百余人,每人都配有一柄神臂弓。
整個嗣武寨,都找不出五百柄神臂弓。
近了,近了,領頭的李昊,已經能清楚地看到城頭之上那些士兵的身形了。他趴了下來,開始慢慢地向前爬行。數百人,就像是數百條蠕動的蚯蚓,緩緩地從下方接近著嗣武寨。
寨內,牛二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走到了一間房前,伸手推開了房門,門一打開,頓時把他嚇了一跳,那個中年人正直挺挺地站在門後盯著他。
「左手第一間,是武器庫,里頭有各式各樣的武器,弓弩,第五間房,是油脂。」牛二咽了一口唾沫,低聲道。
中年人點了點頭,揮揮手,身後的部下一個個魚貫而出,走進了第一間房中,半柱香功夫,他們再重新出現的時候,一個個都是頂盔帶甲,全副武裝了。
牛二給他們安排的房間,為他們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手里提著一柄刀的中年人看著門口的牛二,笑道︰「牛二爺,我們的合作非常完美,不過接下來,你能不能活著從嗣武寨逃出去,我卻無法保證了,因為我連自己的死活也無法保證。不過我們是講信用的,只要拿下了嗣武寨,消息一傳出,你的家人,便可以拿到那些錢,我們的人就會悄無聲息的離開。」
牛二無言地垂下了頭。
「各自安好吧!」中年人一笑,轉身潛入到了黑暗之中。
牛二盯著黑暗之中看了半晌,一咬牙,向著一個地方,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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