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誠計劃中的四支商隊,將會壟斷黔州大宗貨物的行商權。比方說糧食、鹽、鐵、棉麻等等。控制了這些大宗貨物,基本上也就控制住了各個羈縻州的經濟命脈。
你可以不服氣,可以來競爭,但黔州下轄的這些羈縻州,又有那一個能有這個力量,在財力上與這幾個龐然大物相爭呢?
你真敢投入大量的金錢進去,只怕對方只要稍稍地施加一些手段,甚至他們都勿需要動用官府的力量,就是純粹的商業手段,便能讓你血本無歸。
想要動武嗎?
正好!
蕭誠恨不得有些部落能夠忍耐不住跳出來叫囂一番,這樣他就可以殺雞儆猴了。
說起來,楊萬富等人在獨山的成功,真是勾起了蕭誠想要畢其功于一役的念頭。
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啊!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蕭誠的腦子中轉了轉,也就自行掐滅了。
楊萬富等人在獨山的行動,可以算作是他們與黃則的私人恩怨而引發,周邊的這些羈縻州也只會認為是黃則技不如人。反正這樣的權力更迭在這塊區域之中並不罕見,每隔上一些年頭,便會發生那麼幾起。
但要是蕭誠直接介入了,那也就等于是官府介入了,這會讓這些羈縻州生出同仇敵愾之心,事情反而就不好辦了。
別看思州,播州這些地方,也是土司當政,但田家、楊家與這些小部落還是有著極大的不同的,那些盤踞一方的小部落,是真正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田家與楊家,現在卻是家大業大,而且已經算是融入到了整個大宋的上流社會當中並且得到了承認的,再想讓他們光膀子上陣,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而這,也正是蕭誠能與他們合作的基礎。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作為田氏楊氏這樣的事實上的地方割據勢力,向來都是一個大一統的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任何時候,中央朝廷都是想拿掉這樣的一些特殊的存在的。只不過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牽扯而不敢動手而已。一旦有了機會,不管是誰執掌大權,都會毫不猶豫地動手的。
所以像田氏,楊氏這樣的家族,當家的人,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能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不管怎麼籌謀,實力仍然是第一位的,只要你有足夠的實力,別人就只能對你笑臉相迎。
但正如田氏楊氏對朝廷充滿警惕一樣,朝廷也對這兩家時刻保持著警醒,但凡他們把手伸出了思州播州,立時便會迎來泰山壓頂般的打擊。
蕭誠的到來,讓他們看到了機會。
蕭誠在西北的一系列動作,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而讓他高興的是,蕭誠居然到了他們這塊地盤之上。
蕭家在西北的勢力已經足夠大了,但在這塊地域之上,卻不值一提。一個勢單力孤卻又雄心勃勃的年青人到了一塊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之上,想要有一番作為,自然需要有實力的盟友。
那麼,田氏與楊氏提供的幫助,便能讓力量單薄的蕭誠一下子變成一個實力雄厚的勢力,能與任何人扳扳手腕。
當然,這個時候,田氏楊氏並不知道,蕭誠已經提前布下了棋子。
不對于對蕭誠來說,田氏楊氏自動送上門來,卻是正隨他願。想要徹底整合這塊地域,是怎麼也避不開思州田氏,播州楊氏這樣的家族的。有這樣一個切入口讓他順利地打入這樣兩個極其封閉外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的家族,讓他省了很多的事情,節省了無數的時間。
雙方各取所需。
至于以後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黔州商業聯合會,應運而生。
「諸位,黔州大大小小的羈縻州多達數十,各自為政,說句不客氣的話,大宋律在這些地方,基本上等同于一張廢紙,官府也從來沒有對這些地方形成過有效的治理。」看著一屋子的人,蕭誠毫不客氣地道︰「這也是為什麼這片地域到如今仍然窮困潦倒的重要原因所在,大家可以看看荊湖兩路,可以看看兩浙路,那里的人所擁有的財富,我們這里能夠比擬嗎?」
屋子里的人,雖然有些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蕭誠所說的是事實。
「但這樣的形式,目前來說是很難改變的,因為官府任何的強力行動,都會被當地的部落認為是惡意的,必然會招致他們強烈的反對,一個不好,便會演變成暴亂。想要在這些地方剿滅暴亂的難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要是容易,也就不會有這些羈縻州了。」蕭誠笑道︰「但官府的政令做不了的事情,我們卻可以從商業之上來入手。因為發財致富,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拒絕吧?」
屋子的一角,陳群坐在一角,默默地注視著蕭誠侃侃而談。
「而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我們便要團結,這便是我提議成立商業聯合會的意義所在。四大商隊,彼此交叉持股,互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錢大家一齊賺,有難大家也一齊當,諸位,攤子大了,的確是難以控制了一些,但攤子大了之後,抵御風險的能力不也大大增強了嗎?」蕭誠道,「有什麼事,咱們商量著來。但凡是在商業聯合會成形成的決議,那就必須要堅半的執行,誰若違反,就必須要受到嚴厲的懲罰!」
「蕭簽判,我有一事不明!」陳群突然開口道。
「陳掌書記有何不解,盡管明言!」蕭誠看向這位代表李防來到黔州的欽差大臣,知道如果不讓這位放心的話,只怕夔州路轉運使李防也不會放心,李防不放心,很多事情,以後很有可能就做不成了。
「成立了這四支商隊,的確是可以賺錢了,但賺錢的只是你們這四家,其它的那些小部落,只怕連湯都喝不到了,這可是大大地損失了他們的利益,他們憑什麼忍氣吞聲呢?誠然你們有足夠的實力鎮壓,但真要是烽煙四起的時候,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們便能做到嗎?」陳群攤手道。
「掌書記多慮了。雖然只有四支商隊,但我們並不禁絕其它人申請加入!」蕭誠笑咪咪地道︰「四支商隊是主體,黔州轄下,所有有實力的人,都可以申請加入。我們要打壓的是過去那種小打小鬧的經營模式,幾十個羈縻州,便有幾十支商隊,大家做著同樣的事情,彼此之間還互相打壓,你到我這里來課以重稅,我到你那里去自然也是毫不客氣,有時候甚至還出一些明偷暗搶的事情。弄來弄去,大家錢沒有賺到多少,反而彼此結下了不少的仇怨,流了很多的血,而那些普通百姓呢,也花了更多的錢來換取他們所需要的東西,誰都沒有得到好處嘛。」
「所以你把這些人都糾集起來一起做?但人多了,說話的聲音可也就多了!」陳群道︰「到頭來,還不是一場混亂,一地雞毛。」
「自然不是!」蕭誠道︰「這便是商業聯合會存在的意義了。所有的人都可以加入,但並不是沒有門檻的。而且加入進來了,也不見得每個人就有發言權。說白了,就是有的人有發言權,有的人呢便只有分紅權。」
「怎麼來界定誰有發言權誰沒有發言權呢?」陳群進一步問道。
「實力!」蕭誠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陳群點了點頭,閉上了嘴巴。
實力,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但卻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實力是一個包容性很廣的詞語,政治上的,經濟上的,甚至是民間口碑都可以劃歸到實力的範疇當中去。
「商業聯合會中將設會長一名,蕭某人毛遂自薦,擔任此職。」蕭誠笑看了陳群一眼︰「聯合會下,將設多事理事,而這些理事,便由各支商隊之來自行進行推薦,以後商業聯合會的所有大事,就都將由這些理事一起來商討形成決議,然後執行。」
「如果有人不識好歹,不願意加入呢?」田易笑問道。
楊泉嘿嘿一笑︰「那還不簡單嗎?他要是不加入,那就等著破產,他要是敢齜牙咧嘴,那就讓他徹底消失。」
殺氣騰騰的話,讓陳群不由動容,他身邊的李格也是面色有些蒼白,倒是與李格合伙的那位來自揚州的商人龐懷恩,面色如常,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其實這也是這片區域最為樸素的一種生存方式罷了。
互相之間的仇殺,在這一塊兒地方,從來都不曾絕跡過。而對于朝廷而言,這些部落之間的仇殺,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事情走到這一步,陳群也就大致明白了蕭誠的打算。正如李防所猜測的那樣,蕭誠是想把整個黔州下轄的羈縻州弄成一個整體的。既然在政治之上一時之間很難達成目標,那些部落酋長、土司們土皇帝當慣了,自然不願意頭上被人壓著,那就先從經濟上來。
也許過不了多久,能在黔州發號施令的,就不是黔州州衙,而是這個所謂的商業聯合會了。沒有人能拒絕這個提議,因為這的確是一個發家致富的好路子,但只消各地方的經濟聯系到了一起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之後,政治上的統一,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但是接下來,四支商隊之間,彼此可就要開始爭奪了。
爭奪在聯合會的話事權。
黔州數十個羈縻州,在這樣的大勢之下,不管他們情不情願吧,只能加入。而以他們的實力,只有選擇依附其中的一支,而這四支商隊,也肯定會著力地拉攏他們。誰的人更多,誰的地盤更大,自然在聯合會中,也就擁有更多的理事,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播州楊氏,思州田氏,在這片區域里,自然是有著他們的盟友,有一些本身就是依附于他們而活著。而蕭誠聯合黔州本地官員,包括魯澤、王文正這些人的商隊,同樣實力不凡,而李格與龐懷恩這支商隊,因為有夔州路轉運使李防站在身後,同樣實力不俗。
陳群現在對這個商業聯合會是大感興趣,決定在這里多呆幾天,好好地看一下他們之間怎麼達成最後的協議。
現在,陳群大體上是知道了蕭誠的厲害之處了。那個來自揚州的商人龐懷恩,必然是蕭誠的暗子,李格和自己這些年旁敲側擊,這人不承認也不否認,倒也是個厲害角色。這樣一來,這支商隊,基本上可以算是蕭誠的盟友,而蕭誠還有獨山那邊的棋子呢!
商業聯合會里肯定會分成幾大勢力,但毫無疑問,掌握大局能輕易左右局勢的,只可能是蕭誠。
這個人的老辣,那里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完全就是一成千年的老狐狸啊!
陳群所不知道的是,這樣的事情,蕭誠在西北橫山已經操作過一回了。橫山商貿現在已經與西北行軍總管府融為一體,外人幾乎不聞其名,但卻操縱著整個橫山以北的商業,也是蕭定大軍的財力依托。更重要的是,依靠著橫山商貿,蕭誠將橫山以北大大小小的勢力給糾合到了一起。有了共同的利益,很多困難便可以迎刃而解,能夠騰出更多的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而有了這樣的經驗,再來操作這個黔州商業聯合會,簡直不要太容易。當然,黔州的勢力比起橫山來更加地復雜,人心更難聚集,但只要取得了大部分人的認同,剩下的不能融合進來的那些人,最後的下場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借著這樣的一次操作,蕭誠也聚集了大量的銀錢,光是四支商隊交到聯合會的保證金,便多達兩百萬貫,這讓一向窮得叮當響的黔州州府驟然間便變得財大氣粗了。
蕭誠當然不會讓這些錢在庫房里發霉,對于他來說,錢賺得快,但花起來,其實更快呢!
他要將這些錢,變成道路,變成水渠,變成橋梁,當然,也要變成一支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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