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看著倒退回去的廣銳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今天,就是決勝之日,而不是他以為的三天時是。
剛剛,王俊親自率部出場了。
此人雖然只是一個統治,卻毫無疑問是廣銳軍的第二號人物。而隨著他一起攻擊的,也不再是那些黨項人以及他們驅逐的青壯、戰俘,而是清一色的廣銳軍本部。
攻擊的強度陡然上升,守城士卒的損失立即便呈一條直線一般的上升。
一刻鐘之前,郭鵬與兩名廣銳軍士卒同歸于盡了,他被這兩個人抱住,三人糾纏在一齊就在離左丘明不遠的地方,墜下城去。
敵人險之又險便攻上了城牆。
事實上,他們已經在城牆之上佔據了一片小小的陣地了。
抬頭看看天色,不過剛剛過午而已,今天,蕭定是絕不會干休的了。
「吃飯啦,吃飯啦!」後頭又人喊叫,一筐筐的饅頭被抬了上來,平常難得一見的肉湯,這幾天也是一桶一桶的供應著。
打仗是需要力氣的。
平素一天吃上兩頓,但這兩天,卻是一天三頓,頓頓都是饅頭肉湯管飽。
坐在戰友的尸體邊上吃飯,對誰來說,都不是一個什麼很好的體驗。所以吃食雖然不錯,但士兵們卻也沒有多少歡顏,只是機械地抓起幾個饅頭,接過一碗肉湯,然後默默地走到一邊,抓緊時間吃了起來。
不吃飽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說不定在下一次敵人進攻的時候,就會死去。跟現在那些整整齊齊地碼在牆根邊上的兄弟們做伴去了。
城上在吃飯,城下自然也在吃飯。
不過與城上的暮氣沉沉相比,城下卻是顯得歡快多了。
他們已經看到了破城的希望了。
「指揮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能在城上站穩腳跟。」鄭吉華大聲道。剛才,就是他作為王俊所部的前鋒沖上了城牆,身上的魚鱗甲上的道道刀痕以及頭上的血痂顯示戰爭的慘烈與殘酷。
「你已經試過了,下一次到我了。」雷德進三兩口將一個饅頭塞進了嘴里,又一口喝完了熱氣騰騰的湯,道︰「指揮使,卑職願立軍令狀。」
蕭定笑著道︰「好,先前鄭兄弟已經重創了敵人,接下來雷兄弟再來一波,不過這一次,我們得好好地布置一番,能少死幾個兄弟,也是好的。」
所謂的布置一番,是後勤營的陳喬在主持。
一個個巨大的彈弓被安置在了戰場的前沿。
事實上,它們就是一根根的樹杈子被削去了枝條,主桿被深深地埋在了地里,而在兩側,則系上了由牛筋編織的帶子。
一聲呼嘯,一枚石彈被彈弓彈射了出去,落在了城牆之上,發出了 的一聲悶響。
接下來,又是十幾枚石彈被射了出去,有的砸在城上,有的則是飛過了城牆落在了城內。
這玩意兒射出去的石彈個頭都不大,對城上的敵人造成的損失並不大,不過勝在發射速度快而已。
蕭定當然不會指望靠這些東西便能打開攻城的局面。
他真正指望的是,是陳喬身後那些被氈布蓋著的東西。
那是一個個黑色的陶瓷壇子。
而壇子里,裝得則是火藥。
對于火藥武器,蕭定其實是一點兒信任都沒有。大宋軍隊之中應用火藥武器已經有些年了,但成績卻一直是差強人意。
像什麼一窩蜂火焰箭、大將軍霹靂彈啊,名字一個個都取得威風八面,但在戰場之上的真實表現卻讓將領們哧之以鼻。
第一次出現還是能唬人的。
但也僅此而已。
蕭定仍然記得在天門寨的時候,第一次將一窩鋒火焰箭投入實戰時候的場景,帶著呼嘯之聲的這些羽箭飛入到了遼人軍陣之中然後發出陣陣的爆炸之聲,遼人的軍陣瞬間便混亂了起來,接下來自己率眾掩殺,本來應該取得不錯的戰果,但接下來另一具發射器射出來的火箭,卻全都落在了自己兄弟們的身上。
這一下子,自己的隊伍也亂了套。
打得幾仗,遼人也模清楚了這些玩意兒的底子,再踫到這些東西,著甲的士卒們只需掩住面目照樣向前沖鋒,除了能將他們的甲冑炸黑之外,壓根兒就不起作用。
大將軍霹靂彈的效果差不多。
但自己的兄弟到了軍中之後,卻對這些玩意兒有些著迷,他甚至指使著羅綱將安撫使府治下的軍械庫里的這些東西給搬空了。
對于這些東西,馬興倒是毫不吝嗇的,關鍵是這東西,你發給其它軍隊,人家還嫌難得搬運,難得管理。
在出征之前,蕭誠就帶著陳喬一幫子人窩在一間獨立的房子里,不知在忙些什麼,反正據說那屋子不但不能見火星,便連鐵制的東西都不許帶進去,一個個凍得跟猴兒似的。
後來蕭誠才跟蕭定解釋了一番。
說火藥這東西不是不行,而是現在制作工藝還不行,所以威力比較差。他呢,雖然無力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切,但也能稍稍地提高一下他的爆炸威力。
那些黑色的壇子,也是特別制作的,主要就是在外面刷上了一層油漆。用蕭城的話來說,就是以前的這壇子盡是沙眼,氣密性不好。
作好這些之後,蕭誠便將壇子里裝上了不少的磨得極細的白面粉,再填進去一個他改良過後的火藥包,然後將壇口封死。
白面是用來吃的,但蕭城卻將他當成了武器再用。
迷惑不解的蕭定,在一個山凹里看到蕭誠試驗了一個這樣的壇子之後,立即便將這些壇子當成了寶貝。
「陳喬,距離測好了沒有?風速,距離有問題的話,到時候這飛天炮可就沒啥作用了!」蕭定一把揪過正在忙著的陳喬,問道。
「指揮使放心,剛剛我們使用的石彈,與飛天炮的重量完全相當,現在風速也沒有改變,小人保證,每一個飛天炮,都恰好落在城頭之上。」陳喬大聲道。
「好!」蕭定笑了起來,「如果真如你所說,此戰過後,功勞薄上必然有你一筆,到時候,你也能有一個官身了。」
「多謝指揮使!」陳喬喜滋滋地道。
一天半的戰斗,蕭定向左丘明表達了自己就將在東城與他一決生死的意思,也在這一天半之中徹底貫徹了這一想法,讓左丘明將他所有的精銳力量,全都調到了東城,現在戰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左丘明拿出了所有的力量,蕭定也準備拿出自己壓箱底的寶貝,一次性地解決問題了。
「雷德進,準備好了沒有?」蕭定看向身後已經集結起來的進攻隊伍。
雷德進伸手從耳朵里掏出來兩砣布團子,道︰「指揮使,已經告訴過兄弟們了,我們進攻的時候,會天降神雷,有霹靂之聲,這是天神助我,勿得驚慌,只需跟著長官努力殺敵就可。」
「很好!」蕭定滿意地點了點頭。
「王俊,我第二波!」蕭定拍了拍王俊的肩膀。「你就在我的後面。」
「周煥,破城之後,你們所率騎兵要以最快的速度進城,控制所有的戰略要點,倉庫,軍營,官衙這些地方,要第一時間控制起來。」
「遵命!」
「辛漸,你的鐵鷂子要封住鹽州城外面道路,擊潰所有逃出城去的軍隊。」蕭定道。
「遵命!」辛漸大聲道。
蕭定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城牆,握緊了拳頭,厲聲喝道︰「擂鼓,進攻!」
雷德進一手提盾,一手握著樸刀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作為定邊軍里唯二被蕭定容留並且提拔的將領,他們二人都急切地想要在原廣銳軍將領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而要做到這一點,唯戰功而已。
城上,箭如飛蝗,石如落雨。
奔跑的戰士們根本顧不得這一切。
生死在命,富貴在天。
他們舉著盾牌,瘋狂向前奔跑著,越向前,反而會越安全,直到遇著那片草袋子構成的斜坡之上一層層的定難軍。
定難軍無法將這些袋子給搬走,但他們卻在這片長達百余米的斜坡之上布置了一層層的守衛,沙袋壘起的胸牆之後,長矛森然,弓弩密集,這里是廣銳軍的攻擊重點,也是定難軍的精華所在。
奔跑之中的雷德進抬頭看向了天空。
黑色的壇子劃破了天際,旋轉著的黑色之上,星星點點的火焰不仔細看的話,還真分辯不出來。
雷德進咧嘴一笑。
「弟兄們,跟我上!」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吼叫著,但耳朵里傳來的聲音卻很小,他的士兵大概率也听不出什麼慷慨激昂來,不過他的身體動作已經代表了一切。
盾牌之上傳來了巨大的撞擊力,那是刺槍戳在上面的感覺,肩膀頂著盾牌用力一旋,將數長刺槍卸到一邊,他的人已是順著這一旋,搶了進去,刀揮了起來,血光迸現!
左丘明站在城落之上,有些疑惑地看著天空之中落下的那些黑色的東西,作為一個將領最為敏銳的直覺,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下一刻,轟然的爆炸之聲連二接三地響起,左丘明的耳朵嗡嗡作響,霎那之間,卻是什麼也听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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